【四一】鲸(1/2)
“喇嘛,寺里来新人啦?”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像一卷金缎一样垂落下来,碧蓝的苍穹广袤而辽阔,一丝云都没有。小湖另一边支了个简陋的小帐篷,喇嘛正坐在里面给附近的村民们义诊。
喇嘛松开掐着脉搏的手,笑着说:“不是,只是在寺里住一段。”
他招呼阿平去抓药,胡嘉则蹲在帐篷后面煎。浓浓的苦香味顺着高原上的风飘进人群里,卷在袍角衣领里面。寺里那个不常出现,人也沉默的男孩抱着一捆干柴从寺里出来,放在煎药的小炉子旁边。
“哎呀,小班是不是又长高了!”村民们对寺院里的僧人们都很熟悉,等待的时候就开始拉起家常,“喇嘛,你该给小班改改裤子了,看那裤脚,短了那么长一块!”
许京就坐在湖边上,手里拿着几根草,歪着头看着这边。
有个穿着藏族衣服的妇女朝小班招招手:“小班,过来,姨给你补一补裤子。”
男孩犹豫地看了一眼喇嘛,得到准许的微笑之后才慢慢走过去,顺从地蹲了下来。
那位藏族阿姨手里还提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几卷布,大约是来洗布顺便瞧病的。她从里面挑出来一卷,用手飞快地丈量了一下小班脚口的尺寸,飞针走线,没过几分钟就把小班的裤子补长了一截。
“以后裤子要是短了就来找姨,知道吗?”阿姨拍拍小班的腿,“半大小伙子也不知道冷,等老了可怎么办哟。”
没有人很在意这个场景,大家各说各的,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许京看着小班腿上明显有好几个颜色的裤管,有点迷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相处方式。
上一个看病的人拿着药走了,喇嘛从帐篷里面探出头来,朝着这边喊:“小京!别坐着了,给我打桶水来!”
许京下意识地身体一绷。
长期生活在不同环境下的人会形成各种各样的肌肉记忆,即使思维已经变得混乱,但依旧会按照那个固定的模式运行,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样。譬如长期贫穷的人即使富裕后也会计算着自己的财富,住在混乱街区久了的单身女性会逛街的时候多买几件男士衣服。同理,一个经常在血与刀之中醒来的人,无论怎么做都会和平凡普通的生活格格不入。
即使许京现在只是一个五岁的、刚从战争地区归来的小男孩。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喇嘛,又转头看看排着队聊天的村民,整个人好像都懵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用水龙头,哪知道怎么打水啊!”有个阿姨嗔怪地说,提过小帐篷旁边的水桶走到湖边,“小伙子看好了,阿姨教你。这湖水又是有人洗衣服有牲畜喝水的,下游的水不能打来喝,得去上游,高的地方,知道吗?”
许京沉默而迷茫地点点头。
他从湖边起身,跟着阿姨一起走远了。
喇嘛眯起眼睛笑了,满脸的皱纹堆积如沟壑,每一条里面都夹着慈蔼的光:“阿平,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太孤僻了吗?”
阿平:“……嗯。”
他不觉得那是个孩子,也没觉得他孤僻,他只从许京身上看到了阴影,以及潜藏的危险的影子。
阿平瞟了一眼小班,小班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陷入了某种迷茫之中。
“小班!”阿平大声喊他,“别愣了,过来帮忙熬药!”
“啊……哦!”小班这才反应过来。他甩了一下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阿平:“师兄,你不觉得那个许京很眼熟吗?”
阿平正在摆弄小炉子,好让火不那么旺。他头也没抬:“什么眼熟?难道还能是个大明星不成?别想那么多,一会儿耽搁了熬药喇嘛该不高兴了。”
“哦。”小班闷闷地答应着。
“放心吧,要是那个人真的有什么问题,喇嘛不会让他留下来的。”阿平拍拍小班的头,“再说也确实看着可怜……”
小班没立刻说话。他熟练地倒下药材,轻轻搅拌了几圈。
“我知道的,师兄。”
中国,北京。
“爸爸,你不高兴吗?”
路虎宽敞的后座上,徐昭小声问。
这一趟外出之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新鲜好玩。在服务站里被陌生男人挟持就已经够刺激了,她爸居然还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丢在了云南,自己跑到了越南,隔了好几天才回来接她。徐昭在被丢下的时间里琢磨了几百种跟她爹撒泼的方式,但真等他回来了,她又不敢了。
徐昭在感受情绪上面简直是个天才,尽管赵陆吾一句重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过,但是徐昭就是知道他心情不好,甚至极度恶劣。
她小心翼翼地扒着车座,打量着后视镜里赵陆吾的脸色:“爸爸生我的气了吗?”
虽然赵陆吾在养孩子上心大且粗放,但他又不傻,知道这类问题不能随便回答。他说:“我确实心情不好,但和希希没关系。”
徐昭想了想:“是因为另一个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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