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1/2）

5.

已经两年没有踏进过白水市，这儿却与记忆中没多大差别。

人贩子一伙在城西路落脚，这儿有一大片旧房子，居民大部分搬走了，房东能找到租客就求之不得，没深究身份。他们租了个地下室，加起来七个人挤在两间小房间。

成叔张哥和他们一块，老大以及另外一个人管着刚被拐来的小孩。孟平遥病还没全好，又坐车劳顿，一落地就吐得稀里哗啦。

怎么换了个身体还是这个样子，孟平遥哭笑不得。

他和阿邢安分守己地待了两天，张哥摸清地形，直接拎着他出去回归老本行。两条街外有个旧商场，张哥大清晨就抢住了位置，写着“求求好心人救我儿子一命”的纸板一垫，把孟平遥往后头一按，自己的手抹了抹地板，把尘土往脸上拍，虽然眉眼里还透着，但马上就是一副困苦落魄的模样。

上一次被带着乞讨骗人是病重，连神志都不怎么清醒，现在烧退得差不多了，孟平遥不免有些不自在。

他向来体面，哪里做过这种事，当着所有人的视线躺在地面上，卖惨供人参观。

而且他知道这儿。

旧百汇商城，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红色的墙砖上布满了老旧的痕迹，从颜色上就透着一股时光的锈味。只不过白水市的人恋旧，虽然大部分的人群都涌向了室内其他的商店街，但旧百汇这儿仍然客流量不少。

孟平遥来过不少次。那时候雇的保安可凶，有个五十多岁的壮大爷，他们把自行车车头停反，被大爷一顿臭骂。高峰期也不允许乞讨。他扭着头向四周张望，在张哥发现之前又把视线收回来。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变了没有。

太阳升高，来往人群逐渐密集，投注于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多了不少。张哥跪着身，装模作样发着抽泣声，孟平遥嘴唇抿紧。

一定会逃走的，现在不过是为了骗取信任。阿邢和另一个孩子还被看管着，能有机会的只有我一个人。

孟平遥自我安慰地想，反正我是大人，能屈能伸……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午时，他还爬起身来，拧开旁边的水，爬过去递给张哥。张哥给了他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咕噜咕噜仰头灌下，盖上瓶盖，立刻开始哭嚎：“儿子啊！是爸爸没用，爸爸对不起你啊！”

“爸爸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张哥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人群的视线顿时集中，孟平遥面红耳赤。自尊心被凌迟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强忍着恶心，掐住自己的手心，也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

到了晚高峰，商场门口的来往道路一时间堵塞住。保安为了腾出空间，挥着手上的棍子过来，将他们驱赶离开。

今日的乞讨任务提前完成收工，张哥路上还表扬他一句：“你小子表现不错。”

孟平遥扯扯嘴角：“谢谢张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张哥去买了两份肯德基套餐，嘉奖他道：“一份给你和阿邢分着吃。”他另一手提了一碗白粥，又提起来晒晒，“这个是那个新的小子的，呵呵，不听话，只配吃这个，等会你们在他面前吃，馋死他。”

孟平遥闻着炸鸡腿的香味，只觉得想吐。

回到地下室，才出楼梯，耳边顿时炸响凄厉无比的哭声。

孟平遥向来怕小孩子哭，头皮发麻。张哥习以为常，走进去还能抬手打打招呼，留着板寸头的高大男人手上拿着皮带，一下下往小孩的身上抽，怒吼：“敢骂老子？！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是不是！”吼完，他黑着脸，回头向张哥摆摆手。

一对上他的眼神，孟平遥瞬间大脑空白，身体本能地战栗。

他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并不害怕这个男人，然而身体发抖得难以自控，身上的结痂伤口都锐利地发起疼来。

近日来始终偏高的体温在这时降到冰点，他冒出冷汗，腿脚虚软。

这不是他的反应，是阿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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