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踏莎行(一)(1/2)
李宴有个习惯,一坐车就要睡过去。通往雪音寺的大巴停到服务区,他迷迷糊糊下去吃了个午饭,回来发现座位被人占了。
还疑惑着,座位上姑娘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拜托他换下位子,说在后面晕车晕得厉害。这借口其实找的不太好,因为那姑娘面色红润,精气神实在不像是晕车难受的模样。不过李宴也不在意这些,拽起了包,和周致尧说了声,就坐到后面去了。
之后的一段路不太平,车开得不稳当,他也就睡得摇头晃脑。拐了几个急转弯,被晃醒了的李宴揉着眼睛往前看,和他换了位子的姑娘好像也睡着了,头不知何时靠在了周致尧肩上。
女生就是这点好,李宴想着,他要是睡着了倚在异性身上,只怕要被骂流氓,运气不好恐怕还要吃耳光。不过那姑娘长发披肩,皮肤微黑,是个眉眼温柔的小美人,前面两人坐在一处,很有几分赏心悦目的味道。
他人在后面胡想八想,一抬眼居然看到周致尧轻轻把芳邻的肩膀扶正,那姑娘的脑袋自然也倚到了靠背上。隔着这么几排座位,李宴好像能听见那姑娘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一颗芳心落了沟渠。
中学时代,李宴有位早熟的朋友在晚自习课上悄咪咪扭过头,对着他提出了一个十分有建设性的构想。据此人说,女孩子要是拿不准心上人的意思,也不一定非要急吼吼上去表白,凑个合适的机会和这人一起坐趟车,睡得七昏八倒的时候,假如对方肯借出一个肩膀来,这事儿就差不多稳了。
李宴彼时还是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初中生,前后晃荡着木头板凳听完这番高论,差点没从上面栽下去。然而随着年龄增长,每每回想起这番话,他都忍不住要拍掌称赞:“高啊,实在是高。”
可谁成想,这姓周长着一张神仙的脸,干的却是鬼都做不出的事:他居然把人家姑娘怀着柔情蜜意靠过来的头,一下子给拨拉回去了?
李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周致尧的侧脸。他身形高大,五官却没因此走了样,从额头到眉峰再到下巴的一条线,山峦起伏,每一寸都考验造物者的雕刻手艺。
姓周的有个好皮相,只要长眼都看得出。李宴从这位学弟一入学便听说了,因为一直没见着真人,就也没太当回事。
两人熟起来还是在去年的暑期调研,穷乡僻壤的,几十人借住在人家不住了的大院子里,靠着树林子,蝉一叫就是一整个白天。晚上背景音换做了蚊子开会,大家也因此多了个娱乐:一群人拥在一处,比谁身上叮出包更多更大。
这样过了一周,大早上起来大学生们拎着裤腿,端着茶缸,一个个蓬头垢面,像极了避秦时战乱的那几位古代难民。
周致尧在水管前面弓着腰洗脸,穿着的老头背心,八块钱,是昨晚大伙一起逛村里小卖部买的。然而穿着白背心的这个人却像希腊雕塑一样,手臂肌肉线条清晰,荷尔蒙滋滋往外冒。远近的小姑娘,一个个都一边红着脸一边装作不在意地拿眼睛偷瞄。
李宴本来在刮胡子,见到此情此景,“啪”的一声把镜子给合上了,心说:“嗬,人比人得死。”
越回想越郁闷,李宴把视线移向窗外,发现身边的姑娘,目光也落在周致尧身上。
他被口水呛了一下,姑娘和他视线相交,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们两个感情很好啊。”
李宴有些疑惑,又听她说道:“刚刚你睡觉时,有小飞虫落在脸上,你的朋友把飞虫赶走之后,还用湿巾帮你擦脸。”
她看起来长李宴几岁,笑容和善温柔,李宴像是笼在冬日暖阳之下,一时间也觉得心里平和许多。
他怕唐突了人,沉默了会儿,说道:“今天天气好,适合出来散散心。”
好在姑娘也赏脸,接过了他这句没有营养的话:“对啊,山里竟也不怎么热。”她讲完后酒窝显露出来:“不知怎么的,倒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你。”
李宴说道:“就是没有,看着面善,也和见过是一样的。”
姑娘掩口笑道:“如果不是比你大了许多岁,只怕要被认为是吊膀子(注1)了,难为你.....是个好孩子。”
到下车的时候,周致尧下来后便在路边等着,见一白裙姑娘和李宴一前一后下了车。姑娘把手机还给李宴,与他告别。
李宴收起来手机,一抬头便见到周致尧。料想他必定看到刚刚的一幕,他解释道:“是之前坐在我旁边的姑娘。”
周致尧点头:“她是唐云。”
李宴很是惊奇:“你认识?是咱们学校的学姐么?”
他这个“咱们”说得自然,周致尧摇摇头:“她是有名的作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有她几本书,要是感兴趣的话,回头借你。”
雪音观在录州市郊的雪音山上,原本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寺,偶然被文青们发现了它名字文艺,适合拿来显示自己的格调不俗,观里便一点点热闹了起来。
山脚的台阶宽阔平坦,两侧的铁刀木碧叶黄花遮挡了不算强烈的阳光。李宴在树下走,为数不多的倦意被山间的凉风吹散。
“你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周致尧的开场白有够直接,被他看穿心思,李宴愣了一下,说道:“在实验楼我就问过了,你捡能说的或者你愿意说的,讲给我听听就行了。”
被他这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感染,周致尧语气带笑:“你这个性倒是适合参禅悟道。”
李宴望着他,棕色的眼睛在光下颜色似乎更浅了:“你能在光下走,还有影子,肯定不是鬼。”
“我是九重天上的一个小仙,特地下凡来渡你的。”
周致尧平日里不多话,又是一本正经的,李宴脑子转了几个弯,才从他的表情里读出这是句玩笑。
“我一肉体饭胎,又没有什么灵根,难为大仙你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周致尧拧了杯水递给他,说道:“渡你是假,救你是真的。学长你体质特殊,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李宴把唇边的水渍用手背抹了,纳闷道:“我活了二十几年了,之前也没遇上什么这么些个奇形怪状的动物啊。”
这句话有心人听了,难免觉得像是话里有话在责怪人。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低头瞪着石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