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1/2）
她身边的静物忽而动了，极速后退着，赵灵时往后退一步，周围又是一片昏暗了。
夜深得很了，窗外的树枝挂了寒露，赵灵时听着十几尺外的高墙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截发髻隐隐从墙头露出，左摇右摆的。
“慢着点。小心别摔了小公子！”
一声低低的叫喝后紧跟着另一声的气急败坏。
“你可闭着嘴吧。”
赵灵时穿过石墙，一截身子横冲着朝她撞过来。虽是虚体，她还是下意识地躲闪到了一边，那人摔了个结结实实。
“公子公子！——”
林行止扶着腰，不仅是屁股隐隐作痛，连带着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着，“都给我噤声，只准喘气。——我们是来人家家里做贼的，你们倒是好，恨不得让整条街坊都知道，用不用公子我去给你们借面锣？”
他那狗腿子偷偷掀了眼皮，嘀咕一声说道：“那倒不用麻烦公子。”
林行止：“……”
林行止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憋着不上也不下，他就怕这口气吐了他也就咽气了。一阵无力后，他挥了挥袖，“下次可别跟着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该让你们去夫子那儿抄抄书，这个月的活儿你们也别干了，回去准备好行装去书塾吧。整天在公子我面前碍着眼，还不如早日打发了。”
小公子满腔的愤懑随着絮絮叨叨的抱怨，在他站起来之后也消得有个七七八八。他看着眼前排排站的奴仆，叹了口气，“还不快搭梯子。”
“公子，你费心费力找来这七明芝，偷偷栽到这谢小姐院里，却不愿让她知道，这又有何意义？”为他搭梯的下人疑惑道。
林行止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六子，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哪是都来做那有意义之用。总有些事情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他小心从后面的竹篓里捧出一株草，黄褐的一团此时在夜色中发着亮，闪烁迷离，“我只愿她喜乐便好。她若见了这七明芝，心中能有半点欢喜，那你家公子也便跟着欢喜。”
“可惜，你家公子终究还是太胆小了。”
那小六子听了这话便笑起来，“公子胆小？怕不是在同奴才打趣？公子从记事起可就不知惧怕是何物了。公子可是在十三时就掀了双绯阁的屋顶，还有将老爷珍藏多年青瓷一把摔个粉碎……”小六子如数家珍，一件一件报出来，“公子竟也有怕的东西？”
林行止敲了敲他的脑袋，“行啊。数落起你家公子倒是头头是道。”他敲完了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小六子你可记住，人这一辈子，是很难不怕什么的。当然，若是能一辈子果真无畏无惧，那自然极好。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有些时候，陷进去就是出不来了。但未来不可知的事，谁又能猜得通透？
小六子摸了摸脑袋，公子的话可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林行止将七明芝放进竹篓，双臂一使力，身体便腾空翻过高墙了。赵灵时也穿墙过去，她看见那个华服的少年在附近的土地上翻翻找找，寻着一块好的地才小心将那颗发着光的七明芝栽种进去。林行止凝神盯着那团光，出神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而咧嘴笑了，明朗朝气的笑容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少爷——好了没？”
“就来！”少年踩上墙边的一颗大石头，脚上一蹬，便敏捷地翻过去了。
“少爷，你在里面生蛋了吗？”
“去去——就知道编排你家少爷。”
一路的吵吵闹闹渐行渐远。皓月当空，青石板上只剩几盏微弱的灯笼在行进，絮絮低语的话语，仿佛是情人间的低喃。
日光如水般洒泻下来，穿过院子里搭架的葡萄藤架，细细碎碎落在少年乌鸦鸦的青丝上，温柔旖旎。
林行止手执刻刀，手里攥着一段刻了一半的木头，隐隐看出是个憨态可掬的娃娃。
小六子偷偷溜过来，悄声说道：“少爷，门口老李找。”
林行止放下攥了一下午的木刻，薄薄的汗已渗入木头。他出了后门，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
“老李，怎么来找我？”翩翩公子掀起下摆，悠然跨过高坎。
老李笑道：“正好出门办事，途经林府，想来好久不见公子您了，就顺道来了，没打扰到您吧？”
林行止摆手道：“这是什么话。”
两人闲聊一番，老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我家小姐的院子里前几天突然长了株草，一到晚上就能见光，跟颗夜明珠似的。小姐喜欢的紧，前两天还搬进了房里，日夜照料。该不会是哪位公子哥也看上我们家小姐了——林小公子你可得小心了。”
林行止却只听了前半部分，他愣愣地问道，“她……真的喜欢的紧？”
老李被他这么一问，也愣了会，回过神来却是明白了。他笑道：“是林小公子寻来的稀罕物？林小公子前些时候都叫我帮带的，怎么这次不托给我了？”
林行止说道：“那株七明芝娇得很，我托了人从塞北山崖寻来的。离地三日便会枯死，我才不敢耽误。”
老李回味过来，疑惑道：“既是离地三日便枯死，小公子为何不先栽在自己院里就好？”
林行止：“我……”
……好像也是。
老李也是识趣，话头一转便道：“林小公子心倾我们家小姐，为何不同她说呢？”
林行止再次凝噎。良久，他才木木道：“我……”他挠了挠头，那歪斜的抹额似乎将主人内心的不安读得透彻，“恐怕……谢小姐不会接受。”
老李眉梢一挑，“林小公子都没有试过，又怎会知是怎样的结果？林小公子惊才艳艳，便是比起我们小姐未过门的夫家也是不差的。那门亲事也是上辈随口定下的契诺，若说我们小姐有多中意那位……依小人看，恐怕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情怀罢了。公子不试一试，等小姐嫁了去，可就再也无法补救了。”
“公子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放手一搏又如何呢？”
最后的那句话如同一只蛊虫，从林行止的耳畔钻进去，慢悠悠慢悠悠滑到了他的心尖，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林行止被抓得挠心挠肺，他青涩的面庞良久后出现了类似羞赧的神色，“那便……待我从关外回来再下定夺。”
“还请帮我在小姐面前多多美言。”
少年的情窦初开在鼓风飒飒的关外并没有被浇灭多少。他一天天地数着日子，仿佛远方有一位姑娘，正翘首盼着心上人的归去。
那夜下着大雨，少年将父亲的商队远远抛在身后，他的诺言驱使着他风雨无阻地朝他的故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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