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2)
苏砚料得没错,次日晚间, 他才用过晚膳, 宫里就派人来下旨,召他入宫。
天色昏黄, 夹着半边蒙蒙灰蓝,更远处, 是几抹暗淡的橘红,映衬得整座帝京都颓靡了好些。
等苏砚行至宫门前下马,落霞已收势, 四面灰暗, 笼着层薄雾。墙门上灯笼高悬, 牛皮纸里一点亮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泼洒得满地幽阒一片。
团光底下, 一列人马围着正中一驾青毡小车, 从漫无边际的夜色中走来, 薄雾飘朦, 乍看下诡异又绮丽,与苏砚狭路相逢。
领队的侍卫慌忙上前行礼,唤了声“鄂王殿下”, 摆手示意队伍停下, 给苏砚让道。
苏砚浅笑颔首,掖着手自己主动退至边道上,给他们腾出地方。
侍卫们忪怔住, 面面相觑,瞧见苏砚微微上扬的嘴角,恍然大悟,连连道谢,继续催车赶路。
毡车从苏砚面前经过的时候,车内猛烈晃动,传出阵阵镣铐撞击声。
“苏砚!你以为用这种卑劣手段,就能取代孤,坐拥天下了么?想得美!孤告诉你,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情谊,今日能这样待孤,明日也能用同样的方法结果了你!”
“你触他心中大忌,下场只会比孤更惨,孤等着那一天!有你作伴,想来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等下了阴司,咱们兄弟俩,再好好算总账!”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硬生生磨砺出来,离得近些,还能清楚听到“咯咯”咬牙声。
侍卫们齐齐变了脸色,苏砚却仍旧波澜不惊,待队伍彻底从前方擦身而过,他便重新回到夹道上,背对他们,继续往前走,脚步澹定如初,不曾快一分,也不曾缓一刻。
夜色静谧,万籁俱寂,身后传来阵阵冷笑。由低声喈喈渐化作纵声狂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刺耳,随队伍一道,彻底被漆黑夜色吞没。
御书房中,承熙帝还是老样子,笔走龙蛇,一边批阅奏章,一边等苏砚。
魏如海将人引进来后,就领着宫人内侍们退下,不消多久,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和一盏残灯。
“儿臣参见父皇。”
苏砚撩开衣摆,跪下叩首行礼。清隽嗓音在空荡荡的殿内回环了遍,便石沉大海,了无回应。
蜡炬上结了层厚厚的蜡花,将光晕越压越小,屋子随之深沉下来。
良久,上头才终于响起一声轻笑,嘲讽至极,“儿臣?”
承熙帝停笔,头未抬,“那日朕问你,何为君臣之道,你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得那叫一个好听。可你再瞧瞧你现如今办的事儿!臣不臣,子不子,还敢自称‘儿臣’?”
话毕,他重又伏案走笔,形容与方才无异,写下的字却大了许多,笔力遒劲,贯透纸张。
苏砚垂首,一言不发。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叫寒冰冻住。
朱批上的错字越来越多,承熙帝心烦意乱,胡乱划了一团,摔笔不再写一字,只歪在龙椅上揉捏眉心。忽的,他身体猛烈前倾,衣袍带起劲风,案头烛火随之晃了一晃。
“念在你昔日的功劳上,朕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承熙帝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还在努力压制最大的怒火,“说,你把昭云军藏哪去了?还有玉玺......”
他眼神暗了暗,“你私藏玉玺,窝藏前朝遗孤,究竟有何意图?”
苏砚不语。
承熙帝面肌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你莫不是想借昭云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拿着玉玺,逼迫朕退位,将这天下,拱手让给你?”
苏砚抿了下唇,依旧不说话。
“朕要你讲!”
承熙帝推案暴起,面庞几近扭曲,声音仿佛发自腹喉深处。一阵稀里哗啦声,案上笔墨纸砚,连同连同批阅了一半的奏折,一块散落在地,狼籍不堪。
朱砂印鉴恰好滚入苏砚视线中,他静静盯着上头篆纹看了片刻,闭了闭目,终于开口。
“儿臣绝无不臣之心!”
“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昭云曾为大邺开国功臣,又在当年许后作乱时,誓死抵护我苏氏江山不旁落他人,至忠至义,我等弗如,自当引以为表,方可抚万民之心,保江山永固。”
“而那遗孤,本就是我苏氏血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儿臣都应当帮护他们。”
承熙帝一愣,面色时红时白,“依你之意,他们是大邺功臣,朕若加害于他们,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这世上,就独一人有情有义,旁人都冷血无情,是么?”
“儿臣不敢。”苏砚声音平静,“父皇勤政,爱民如子,为大邺宵衣旰食,乃一代明君,百姓都看在眼里。”
“明君?”承熙帝冷笑了声,“只怕在你心里头,朕连昭云军中的一个伙夫还不如吧?”
他顿了一顿,悠悠回身,指着身后那张龙椅,玩味笑笑。
“你如今能说出这番风凉话,不过是因为还没坐上这位子。人都是会变的,倘若有朝一日,你能坐上这位子,就会理解朕此时的心情了。”
灵光一闪,他微微眯起眼,盯着苏砚平静的面容,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等以后,朕现在就问你,东宫悬空,朕可以立你为太子。但有一个条件,你要先告诉朕,昭云逆贼带着玉玺,还有那个遗孤,躲去了哪里?”
蜡炬之上,苟延残喘的烛火蓦地爆了下灯花。承熙帝的脸就隐藏在豆灯之后,半明半暗,笑容诡异,仿佛猛兽在戏看猎物在掌中垂死挣扎。
“只要如实招供,你就是大邺的太子,你要如何抉择?”
苏砚垂下眼睫,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放朱印上,又不说话。
记忆飘远,回到去岁中秋,胡家小木屋前,谢浮生用相似的问题打趣自己。
“若有朝一日,昭云成了你登顶的唯一阻碍,你意欲如何?”
死寂中,他笑了笑,腰身笔直,朝前方空着的龙座一礼,额头沉声触地,震起一串余音。偌大的宫殿中,他身影如豆,渺小得不值一提。
“儿臣有罪,甘愿领罚!”
呼哧——
案头豆大的烛光,终于禁不住摧残,熄灭了。
***
入夏后,云南的天气愈加闷热,加之草木繁茂,蚊虫也比帝京里头的“珠圆玉润”许多。一入夜,这里就成了虫蚁们的天堂。
云南王府。
阮攸宁歪靠在躺椅上,拧巴着秀眉,不住挠脚腕上的痒痒。纤甲擦过娇嫩肌肤,很快就红了一大片。旁边就是止痒的膏药,触手可及,她就是不肯伸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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