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2)
今上继位后,帝京早已不再强制宵禁, 但云南这里因与夜秦接壤, 为保太平,还是保留了这一惯例。
一更三点擂响闭门鼓, 等最后一声鼓槌落定,城门便完全关闭, 直到次日五更三点,击响四百下开门鼓后,方才开启。
六百下闭门鼓一声催着一声, 阮攸宁领着滴翠纵马狂奔, 几乎就在最后一声鼓点敲下, 城卒大喊“关城门——”的同时,她们的马刚好冲过城门一丝缝, 北上往蜀地方向奔去。
夜黑风高, 远山之巅隐约有闪电掠过, 雷鸣轰隆, 蔓草狂沙, 一扫白日燥热,显出几分肃杀之意。
凉风从领口灌入,阮攸宁两条纤细胳膊在衫子底下颤了一颤, 勒马止步, 扯高衣襟,抬手团在嘴边呵气。
滴翠打马上前,从行囊里取出鹤氅披在她身上, “姑娘,眼瞧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先找地方歇一晚上,明早再走也不迟。”
阮攸宁往北眺望了一眼,攥紧氅衣,抖着嘴唇点头。
云南的天气一日能变个三四回,白日酷热,入夜就嗖嗖刮冷风,雷雨前就更冷似深秋。
阮攸宁来了这么些天,到现在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加之天生畏寒,吹久了风,此刻只觉脑袋发胀发热。
官道岔路口有间邸馆,她们赶到时,外头刚好下起了瓢泼大雨。
听闻这里只剩最后一间客房,滴翠忙掏银子订下,店家正哈腰引她们上楼,外头又进来一男子,穿蓑衣戴斗笠,残水滴答不绝,形容甚是狼狈。
“那间屋子留给我,我出双倍银子。”
他边说边往账台去,沥了一路水,“啪”的一声,将两颗硕大的银锭子拍在桌上。
“啊?这、这......”店家挠了挠头皮,拿不定主意。
滴翠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叉腰要与店家理论。
店家良心上过不去,但又舍不得那两块白花花的银子,咬咬牙,板起脸道:“两位姑娘,您们是不知道,如今这世道乱得很,小的也难呀,总得想法子多挣几个大子儿,养家糊口不是?”
说着,他伸出手,勾了勾四指,想坐地起价。
滴翠贝齿暗咬,她们的银子全在谢浮生那,没带出来,否则哪里需要为这区区两个银锭子发愁?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气不过,挡住店家面前,不许他去接待那人,二人大吵了起来。
阮攸宁本不想引起太多注意,可脑袋昏沉得紧,看了眼窗外的天,黢黑一片,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水雾濛濛,两人面对面站着都不一定能瞧清彼此的脸。
她打消了换间邸馆的念头,强打精神,去同那位客人商量。
“这位公子,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是我们.......”
她转身的同时,那人正摘下斗笠,露出面容。
雨势汹涌,雨具并没有将他完全从风雨中隔离出来,他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脸上还在漉漉淌水,鬓角眉梢都透着潮气,整个人颓靡疲惫。
目光接上的一瞬,两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再无困意。
程俊驰,竟然是他!
阮攸宁脑袋“嗡”了一下,下意识拽了滴翠就往外跑。
程俊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腕,将她一把拖至账台前,两手困在她两侧,不让她逃。
“姓程的,你疯啦?放开我!”阮攸宁缩起脖子,身子后倾,躲开他探过来的脸。
“姓程的,疯了?”程俊驰嗓音沙哑,贴着她的耳廓阴恻恻道,“没错,姓程的都疯了!”
“拜你所赐,我家被抄,我父被判秋决。”他忽然笑了,“但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家王爷惹怒陛下,京中侍卫都去了你们王府抄家,我也寻不到机会逃出来不是?”
阮攸宁的心大跳了一下,慢慢拧绞起来。
帝京里头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王爷离京前,定受了许多苦楚,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他身边......
她眼尾渐渐起红,仿若两瓣初春桃花贴在眼角。
程俊驰微微眯了眯眼,胸口涌起一片燥意,倾身往前凑去,“阿鸾,苏砚如今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陛下只不过放过你的,若你肯对我低个头,今夜把我伺候舒坦了,我可以考虑带你一块逃走,过神仙逍遥日子。”
他边说,边抬手要去抚她的脸。
阮攸宁拍开他的手,冷嗤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王爷就算被贬作庶人,也比你这个逃犯强上百倍。若我没猜错,你是准备逃去夜秦吧?”
程俊驰瞳仁一缩,阮攸宁立刻了然于心,朝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程俊驰,我乃将门之后,我父亲、阿弟、还有夫君,皆是驱逐夜秦的勇将,就算我现而今落魄了,也绝不会投靠敌人,卖国求荣!”
“说得好!”店家一拍脑门,“刚刚是小的有眼无珠,竟差点叫这卖国贼钻了空子。”他边说,边咬牙狠狠瞪了程俊驰一眼,“我的爹娘,就是去年叫夜秦人害死的,若不是鄂王殿下神兵天降,我和我妻儿也小命难保。”
他抹了把眼角,往邸馆后院去,“姑娘你放心,我、我我这就去叫人,把这贼人捆了,扭送至官府。”
程俊驰眼中一凛,放开阮攸宁,从袖口抽出匕首,飞快朝店家扑去。滴翠尖叫着“小心”,店家诧异回头,登时吓白了脸。
电光石火间,一只羽箭破风而来,正中程俊驰后心,贯穿胸膛。
程俊驰闷哼了声,僵硬回头,双眼迸凸,颤颤抬手指着那人,“你你你.......”
就轰声倒地,再起不来。
“阿姐,你没事吧。”阮羽修丢了弓|弩,飞奔去看阮攸宁的情况。
“阿弟?”阮攸宁用力闭了闭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偏头,又瞧见阮光霁和程氏一道进来,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这不是来看你来了么?没想到这么赶巧,竟捉到了个卖国贼。”阮羽修摸摸后脑勺,咧嘴笑笑。
程氏虽已程家断绝关系,但毕竟血脉相连,背过身不敢看。阮光霁拍拍她的肩,唤滴翠来照顾,自己亲去探程俊驰鼻息,确认他已咽气,不会再暴起伤人。
一系列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店家白着一张脸,瘫软在地,吞了好几口唾沫,方才醒过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上去道谢,唤人把上头厢房收拾出来。
阮攸宁扶程氏先上楼休息,阮家父子俩则留下帮忙处理尸首,店家单独为他们在后院辟出间不错的屋子,供他们歇息。
“阿娘,你同我说实话,京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又怎会大老远跑这里来?”
程氏左顾右盼,欲言又止。阮攸宁握住她的手,“阿娘放心,我撑得住。”
程氏拍拍她的手,叹口气,“陛下削爵的旨意刚颁布下去,京里头的风向就全变了。别说原先那伙本就与王爷对立的人,就连那些与王爷曾经交好的,都上赶着来踩王爷一脚。除了户部梁大人,竟没一个肯出面为王爷说话的。结果梁大人也触怒陛下,被停职在家。”
“王府被抄那日,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擎等着看里头能抄出来什么好东西,好再借机骂上两嘴。结果什么也没抄出来,王爷那点子家当,还不及当时从东宫里抄出来的十分之一,叫那些造谣王爷受贿的人,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阮攸宁不屑地哼笑了声,“王爷少时就不在宫里长大,简朴惯了,吃穿用度上从来都随意。若是我在,兴许他们还能拿我那些首饰做文章,说王爷把钱都撒在我身上了。”
程氏戳了下她的额角,见她嘴上贫,眼里却没笑意,长出一口气,握紧她的手,忽想起什么,转头翻出一个包裹,递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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