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今晚演出的是《贵妃醉酒》,梅派经典。
阮先生师承梅派,所以将这段曲目排练成为月满祠的招牌。
祝君越腿上放着京胡与乐队坐在侧幕里,靠近下场门的位置,见戏楼灯光已经暗下来,舞台就位,可身边单皮鼓的位置仍是空的。
“这,怎么开场呢?”
“杨玉环”和几个小兄弟与祝君越彼此观望,完全没了主意。
他们上台前必须由鼓师打出“点子”领头,牢牢控制节奏,京胡跟着过门,其他人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说白了,就是鼓师整场跟台上眼神配合把握速度,然后乐队跟着鼓师。
可鼓师没在。
他们挤在下场门张望,戏楼里明明开了通风,汗却一直从手心往外冒。
就听见从后传来脚步踩在地毯的声音,祝君越一回头,江祠脚尖勾开花凳,坐在了肚子那么大的单皮鼓前。
小兄弟们吓得脸红一块青一块,不安心直看她:“东、东家!?我给你说,完了……咱们现在立刻闭幕还来得及吗?”
江祠坐在这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她只是脸色比平日更白,缓缓探手提起了两根细竹鼓箭子。眼前仿佛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她闭眼,再睁开。
等适应了这种久违的场面,才平淡叹口气。
“别说话了,准备吧。被人认出来一定要拎回去挨说了。”
祝君越都紧张成傻子,语无伦次:“什么,东家?”
江祠指向他抖个不停的手:“我说,演不好都回来养猪啦!”
“哦哦喂猪猪猪猪,东家你人真好!”
“……??”
江祠让他只管拿好自己的京胡,手和脚都不要再抖了:“我会配合你,所以不用紧张,下午在后台听见的话也不用在意,自信点儿以后总会拿奖的。”
祝君越抱着京胡,还跟触电似的。
“东东东东家你坐这里认真的吗,不不不不不行的话我也可以豁出去,豁出去配合你的……”
“……!!”
如果不是演《贵妃醉酒》,江祠真不敢自己上。
她这手锣鼓经都是跟阮先生的鼓师白玉金学着玩儿的。
瞎练的时候还跟先生约暗号,他抖水袖,自己就给他起唱的“点子”,他要是翻水袖,自己就给他起个“叫头”。
她自己唱《贵妃醉酒》也有配合特别默契的司鼓,像今天完全没配合过,只能先眼神交流了。
江祠对大家点点头,掉转头对大锣、小锣几个打击乐比了几段锣鼓经,示意可以开始了。
她落第一锤,满场的寂静中,响了个干脆的鼓点。
接着锣钹跟上她的锣鼓经——
“|八大台|仓嘟-才台|仓个来才乙个台仓||”
-
“她打了个凤点头。”贺三坐在包厢里哈欠连天:
“挺聪明的,比正常开场多打出几段儿。要不是多出这么会儿,她的小兄弟们还卧了个槽地惊呆了看着她回不来神呢。”
晏回时一言不发,从电脑包里拿出眼镜戴上。
看他那目光,贺三确定他只看到了敲单皮鼓的人。
晏回时每天脑子里转最多的一定是核四院的试验和学生,很费精力,家里有矿都不回去当太子爷。
所以贺三觉得,他现在舒展地坐在这里,双眼170度的近视特意戴一副眼镜,注意一个人,简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时哥,我先睡会儿……”
贺三哈欠打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皮睁得像被火柴棍撑开那么大。
台上演到杨玉环怒打高力士三耳光,这个动作前,奏乐按说由“八岔”收,换“扎扎采”的鼓点起。
但“杨玉环”忘记给鼓师使眼色,自己先慌了,声音几秒颤巍巍的。
贺三听着都给鼓师捏了把汗,就见江祠面不改色,只略抬眼,接着在“杨玉环”右袖一翻时,收住了“八岔”。
凭经验预判,台风太稳了。
“……时哥。”
贺三欲言又止,盯着他半晌,终于憋出意见了:“你的这位小东家,要么是经验丰富的京剧角儿,要么真是鼓师,绝对的。”
晏回时看不出一丝惊疑,淡淡问:“角儿,鼓师?跟你比呢?”
贺三“嘁”了声。
“我师父可是白玉金,阮砚行的鼓师。我们这行可讲究传承了,没法比。”
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
“不过我不爱跟那帮老头待着,就爱玩乐队,咣咣咣摇滚!现在白老头估计早不认我了,见面八成还得拿鞋底子抽我——但我越听你小东家敲鼓,越熟是怎么回事,不认识啊。”
晏回时没有说话,缓缓看向微信。
最后一条十分钟前他发的——
时:帮我打听个人。
-
演完这场,后台连空气都疯了。
小兄弟们哐哐冲进来:“东家,你也太够意思了吧!我们心脏都停了,血压都一百八了,你才告诉我们你会司鼓!!”
江祠坐那儿装死,直到脑袋顶嗡嗡嗡仿佛无数文字黑线球围着转,马上知趣,朝他们咧嘴一苦笑:
“别说了,跟公园里打鼓的大爷学的,紧张死我了。”
就真挺紧张的,如果白玉金老爷子知道她拿这两下子出来显,肯定跟她吹胡子瞪眼了。
“……”小兄弟眼里的小火苗噗地又重新燃起来,“我们看你像个真懂的,东家你是不是还会什么?”
“我……!”
两方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顿时鸦雀无声,突然都蹦出一个想法。
小兄弟:该不会真会吧……
江祠:还真会!但不想。
两秒后,如今.无名小卒.江.祠先落败地挪出后台:“先快点招个鼓师回来吧,越快越好,一定在下月周年庆之前。”
江祠出去后搓了搓脸,好几年没见过这种又疯又笑的庆祝,气氛搞得她有点想以前那些朋友们了。
演出的时候她特意瞄到观众席,应该没有熟人看到。
江祠放心地舒口气,才走出后台。
只见晏回时安稳地待在大堂,观众已经走光了,他坐在正冲戏台第一排的那把椅子里,低头点着玩手机数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