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假(14)(1/2)
18
虽然想不通,但鬼使神差地,他依然早上五点准时在小公园报道,顶着一众大爷大妈饥肠辘辘的眼神,面不改色地背报菜名。
背地品种繁多,色香味俱全。
他晨起练功,三餐照吃,钓鱼骑马,还不忘在朋友圈穷嘚瑟,一群忙昏了头的师兄弟在评论下面嗷嗷叫唤他没人性,然后私聊他:唉,什么时候回来?
那也不是我决定的事儿啊。
孟鹤堂啪啪啪把这句话打出来,盯着这句话又看了一会,删掉换成一句:看看呗。
他对回到舞台这件事情心情有点复杂。
孟鹤堂偶尔也想起从前在台上的好日子,观众和善,每个包袱都能响起来,散场后逗留的也少,路上遇见也没什么要求,只是笑笑,说一句加油呀。
虽然那时候他还没这么火,不到攒底,德云社也没热的这么如日中天。
不过也可能是人离开什么久了,就不自觉地在记忆里将这件事无限美化,抛去了所有不好的不够唯美的地方。
世间重蹈覆辙的人,大多都是吃了莫测记忆的苦。
但真要孟鹤堂回到台上继续说相声,上头的文件暂且不提,他又有点莫名的抵触。
从这个桃源乡象牙塔离开,意味着孟鹤堂要再度回到那样一个不存在隐私,被无数人将无数细节放大的地方,他们像呆在一个玻璃房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人挤在外面围观,将他的每一个细节事无巨细地放大,肆意评说。
她们没有想过,房子里的人,看见她们挤在玻璃上狰狞变形的表情有多丑陋。
而且……孟鹤堂已经失去一个周九良,谁说小搭档不会因为同样的事情,离他而去呢?
孟鹤堂盯着鱼竿发呆,没过一会儿,手机提示进来条消息,他以为是穷追不舍的师兄弟,随意瞟了一眼。
但不是,是他亲干爹,说下午来动物园玩,问有没有空陪他。
这就是客气话了,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孟鹤堂一乐,说成,我备着酒就等您来了。
下午于谦落地,他陪着他把动物园摸了一圈,到了饭点,厨师做好下酒小菜,回屋开喝。
于谦喝酒不爱吃些大菜,因此厨师做的都是些下酒的,鸭脖啊花生米什么的,于老师笑眯眯的,先手扔进嘴一颗花生米,花生米炸的倍儿脆,一嚼满口生香,又端起杯子就着杯沿吮一口酒,把满口油脂香气冲下去。
他摇头晃脑地品了一阵,感叹:“我还就爱这口,要真给我弄一桌山珍海味,我还喝不下去,总觉得不香。”
孟鹤堂看于谦高兴,自己也觉得馋了,他其实对酒没多大瘾,但是于谦就是天生能让人心平静下来,一杯啤酒,是天塌下来也不换的好东西。
他们边喝,边絮絮地聊些事情,说趣事,也聊管理方面的事情,于谦不避讳他,孟鹤堂聪明而不奸滑,圆滑而不世故,知礼而止于度,不该说的,他一个字也不会往外头蹦。
紧着聊了一阵,也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于谦从前的峥嵘岁月上,年纪大的人总爱怀念从前,好像借着这样的回忆,就能再回到那样的青葱年纪,见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似的。
在大多数人眼里,于谦是个乐呵呵的老头儿,自幼学艺入了体制,之后又与郭德纲等人一手撑起德云社,好像有十分运气,总是能赶上最恰好的时候。
但很少有人知道,于谦的相声生涯有将近十四年的空白期。
那是整个文艺界的苦日子,说是文艺复兴百花齐放,可上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放下来,底下能猜出八百种可能性,别提其中盘根枝节。
细细想来,而立之年的于谦,与如今的孟鹤堂,其实是有相似之处。
于谦有点微醺的意思,他甚有兴致地伸出食指摇晃两下,脸上两片将将垂下的腮肉被上扬的嘴角勉强兜住,他笑起来和善,但飞扬的眉毛还是衬出他的一点自得和神气。
“儿子,你知道吗,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玩物丧志,八旗秧子,清朝遗风,事业又不景气,那会儿的相声,嗨。”
于谦摇头,语气里带出些轻蔑。
“几乎死啦,演出没人听,走穴没人邀,慰问没人听,晚会没人看,上班没人管,排练没人理,单位没人情,领导没人味儿,好像整个社会辞典里都撕掉了相声这一页,好像这种艺术形式已经过时,形式单调,内容枯燥,语言乏味,还不露大腿,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
孟鹤堂其实把这段话听过不止一遍,但还是十分配合地为其中那句“不露大腿”笑出了声。
“你还别笑。”于谦认真地说,“真是,嗨,你说有没有意思。”
孟鹤堂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只说:“……其实现在也差不多。”
虽然场场爆满,讨论度几乎国民,但真正进场为了听相声的人又有多少,这样看来,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演出没人听,晚会没人看吗?
于谦笑了笑,低头嘬一口酒,没有说话。
孟鹤堂则从他这不同寻常的沉默里品出了他干爹真正的来意,这位半生沉浮的捧哏并非心血来潮想把这些经历再拿出来说道,只是借着这些事情提点提点他这钻进牛角尖里的干儿子。
孟鹤堂下意识看了于谦一眼,也跟着他喝了口酒,认真道:“干爹那时候,怎么做的。”
对孟鹤堂的通透,于谦从来是满意的。
他大笑起来,反问:“我怎么做,玩儿呗。”
“提笼架鸟揉核桃,都他妈说我少爷秧子八旗遗风,我就玩儿。”他笑,“唉,那时候说相声也没人听,你说我操心有用吗,没用啊。”
于谦拍大腿,孟鹤堂一怔,茫茫然附和了一把,实则没明白于谦这话的含义,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鼓励他转业去玩儿呢。
但于谦的话还有后文。
“操心没有用,不如玩儿,玩儿到尽兴了,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呢。”于谦对他眨眨眼,“我那会儿虽然基本等于失业,但就算在酒桌边上,跟人说一段单口,也是很开心的。”
他端起酒来,又一口酒,一颗花生米的吃得高兴起来,撂着孟鹤堂在一边发呆。
孟鹤堂是明白于谦的意思的。
别觉得现在这段时间难熬憋屈,也甭往牛角尖里钻,不如就好好享受现在的玩乐时光,至于相声,他自然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节想通。
这是于谦的心境,但不是孟鹤堂的。他没觉得现在难熬憋屈,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相声就不开心了。
他苦笑一声,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忍住,把揣在心底很久的一个疑问,问出了口:“干爹,您为什么喜欢相声?”
这话问的十分讨打,但于谦仍温和地笑着,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喜欢相声本身,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喜欢看见观众乐。”孟鹤堂掰着手指数。
于谦打断他,觉得有点好笑:“你管这么多干嘛呢,喜欢就是喜欢,还非得分出这子丑寅卯了?”
“我就问你,儿子。”于谦竖起一根手指,想想道,“你给我背段地理图。”
“啊?”孟鹤堂有点懵。
“甭管,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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