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味杂陈（1/2）
第3章
“她方才说的话，做不得数。”
少年沙哑的声音从屋中传出，当他的身影渐渐显露时，村民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卫松月闻声回头，正见少年缓缓从屋中走出。夜色黯淡，将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掩盖了大半。
她心道不妙，已没心思多说，急急应了上去。还没靠近，就被郑澜身上透出的滚烫温度惊了一跳：“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待着！你发了高烧，快进去躺着……”
少年没有应声，他低头与卫松月对视，漆黑的眸子亮如星辰，脸上写满了认真与不赞同：“阿姐，你莫要冲动。”
失血过多高烧高热，郑澜能稳住虚浮的脚步，却怎么也稳不住急促的心跳与呼吸。他不愿被外人看出端倪，暗自闭气，缓声向卫松月道：“阿姐，有我在，你不需有什么顾虑。”
郑老拐因站得近，将他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大笑道：“你们看！你们听！哪家正经嫂子小叔像他们这样！奸夫□□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里正与村长也沉下脸，满脸不悦。方才还站在卫松月一边，奚落郑老拐的村民们很快改变态度，猜测诋毁的声音越来越大。
“是郑澜！这扫把星怎么敢露面！他不是早被轰出去了？！”
“说是来救兄嫂，谁知道他为什么守在洞房外呢……”
“你们说，郑秀才是不是被棺材子克死的？”
“看来保长说的没错，奸夫□□不得好死！”
他们仿佛目击者一般，猜得言之凿凿，三言两语间将一出“小叔为报复，勾搭嫂子反杀兄长”的故事编得似模似样，露出最丑恶的嘴脸指指点点。
作为邻居，与郑渝一家接触最多的人，他们不是不同情新婚丧夫的卫松月，也不是不知道郑澜对他大哥的孺慕尊重，但在肉眼可见的利益前，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围观者多是郑氏族人，与郑渝乃是五服内的血亲，郑渝一支如今只剩下他孀居的娘子与扫把星弟弟，只要弄死他们，郑老爹留下的田地就能归成祖产，出息由全族人分享。
当年郑老爹一死，郑家兄弟二人年少无依，为了得到宗族庇佑，父辈留下的上好水田旱地，早已用极低的租税佃给族人。
可是人心不足，占便宜的事从没个头。
郑老拐的话，让人们心底最险恶的欲.望有了光明正大冒头的机会——租税虽低，也足够三户五口之家全年吃干饭的了——前塘村不过百户人家，姓郑的虽多，也只占三十。
此时喷涌而出的恶意，比幼年的怒骂排挤嫁祸栽赃还让郑澜恶心。他听着不绝于耳的叫骂，看着他们脸上被贪婪扭曲的正义，将此情此景铭记于心。
郑澜并不觉得难过，见卫松月眉梢微挑眼生怒意，反倒不由自主弯了弯唇角。他猜不到卫松月想做什么，只站在她身后。
永远站在她身后——有他在，她不论做什么，都永远不需要有顾虑。
几息之间，卫松月已收敛了怒气。
她面无表情提步上前，仿佛披月而来，让人不敢逼视。村民怨毒的咒骂似被掐住脖子的鸡，骤然哑了。
卫松月才上前一步，郑老拐就如临大敌般挡在何里正和族长身前：“你、你要干什么？”
卫松月懒得理他，向何里正道：“里正的灯笼，能不能借我使使？”
近在咫尺的少女神色淡淡，直面她的郑老拐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不敢再带节奏，屏住呼吸瞪圆了眼睛，为了拦住卫松月而大张的两条手臂色厉内荏地颤抖着。
何里正还没来得及多想，手已自觉将灯笼递出。
全场所有人，包括郑老拐在内，竟没有一个觉得他做的不对。
还是何里正自己缓过神来，对着扭身走向屋子的卫松月问道：“卫氏，你这是要做什么……”
语气说是问询，倒不如说是弱弱地嘀咕了一句。若非怕卫松月放火烧屋，他怕是连问都不会问。
卫松月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回，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她提着灯笼走进去，拎起匪首的领子将人拖出，过程中还瞪了一眼欲要上前帮忙的郑渝，将有伤不自知的人瞪得钉在原地不敢擅动。
拖着个百多斤的壮汉，卫松月很是吃力，好在匪首的气力不济，连挣扎都不曾有，省了卫松月许多麻烦。
松开匪首的领子将人仍在地上，卫松月又提起他的发髻，把他的脑袋扯起，将灯笼凑在匪首被血与汗糊满的脸上。
“瞧瞧，认识么？”
血赤糊拉的人明显只剩半口气，在真实的暴力面前，村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旁人提起郑澜时的恐惧，都是认真的。那个被他们轻轻松松赶出村的孩子，已经长成无人可欺的少年。
其实在郑老爹死后，郑澜仍跟郑渝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其间虽长受辱骂，可他渐渐学会了用拳头还击，日子也算好过。一直到郑澜九岁，郑渝被县上书院那个极有可能中举人的先生看中，才不得不分开。
郑渝前脚住进学堂，后脚郑澜就被村民族人半骗半吓的撵了出去。用的还是他命数孤离，会带坏兄长，让郑渝受他嫌弃的借口。
郑澜本不信命，可相依为命的哥哥太重要，巧的是郑渝入学不久果真跌伤，所谓的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退避。
“天煞孤星，杀神降世，必祸乱亲族孤苦一生”的批命，自此成了郑澜心底的隐伤。
弟弟执意要自己在外面单过的原因，郑渝到死都不知道，还是一次大胜的酒后闲谈，卫松月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人善被人欺，拳头硬的是老大，真是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都不认出来？”没人敢接话，卫松月凉凉一笑，看向郑老拐，“没关系，保长肯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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