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闭口不言（1/2）
第5章
“不过，你确实有一点猜错了。”卫松月算了算时下物价，“咱们大抵只能换得五两银，路上恐会艰难一些，你要有个准备。”
郑澜也不问她剩余的粮食怎么办，只无奈道：“我本还夸口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阿姐吃苦，没想到到头来，还要阿姐处处费心。”
卫松月好奇道：“你是怎么筹划的？”
郑澜笑道：“旁的不说，临走前先去里正家将他的驴子牵走，好给阿姐代步……里正占便宜没够，只用一头驴子偿还，算是便宜他了。”
卫松月抚掌笑道：“好法子，就算咱们有了骡车，也不能漏了他家驴子。到时候你赶车我骑驴，驴骡双煞，堪为一段佳话。”
“都听阿姐的。”
受伤当夜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郑澜本想强令自己忘了，但当想起不久后真的要与阿姐一起离开，就忍不住一遍遍回想，思考要备下什么东西，才能让阿姐一路顺心，不似梦中那般受尽奔波苦楚。
越是回想，梦里“自己”暗生的情愫就越是恍若真实。郑澜有意无意地与卫松月拉远了些距离，却又不由自主时时关心着她的情况——
就像现在这样。
郑澜悚然一惊，仓惶收回目光。
卫松月见他收敛笑容，再次如前几日般闭口不言，轻轻叹了口气。
阿澜哪哪都好，就是嘴巴闭得像蚌一般紧，从不愿给人惹麻烦，也不愿坦述自己的心事。卫松月便是有千般本事，也撬不开这个千年蚌精的嘴，真想听些什么，全得靠郑澜自愿说。
“阿姐有什么烦心事？”
卫松月重重叹气：“烦你明明有事憋在心里，却不愿与我说。你阿姐我等了整整七日，都没等到你开口。”
郑澜：……
蚌精的嘴巴闭得更紧了。
“不要有压力。”卫松月拍拍郑澜肩头，她前世与他相交十数年，早就将人的心思摸得透透，即便前世今生都因郑澜的这个坏毛病苦恼非常，仍不愿强硬地逼他做不愿做的事。
反正还有长长的未来，这次肯定不止十数年这么短。
“换个话题，你可知县里哪家米行收粮最大方，哪家药店的药材最实惠？”
郑澜微愣：“阿姐要将粮食换成药材？”
卫松月点头：“饿了可以吃树皮，病了却不能啃野草。”
“巧得很，县里有家米铺……”郑澜慢吞吞道，“与药铺老板是一个东家。”
卫松月疑道：“你语气怎得奇奇怪怪的？”
想起卫松月方才说的，不喜欢他将事憋在心里，郑澜轻咳一声，快速道：“我与他家打过交道——我是说，曾替他家出头，揍过对家——应能多得些实惠。”
他低垂着脑袋，虽比卫松月高上一头，却可怜兮兮像是个咬坏家具怕被主人责怪的幼犬。
可郑澜对外时，明明是匹呲着獠牙不许人接近半步的孤狼。
卫松月强忍住摸郑澜脑袋的手，却没忍住笑意：“我当什么事儿呢。你几岁大就独自在外，能照顾好自己，我欣喜还来不及，怎会因此对你有什么看法。”
“我曾听大哥说起你……”
“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卫松月笑道，“我曾经最是崇慕读书人，只是遭逢大变，才晓得强装出来的温良贤淑都是假的，那不是我，我也不能因为爱慕才子，就将自己变成一个四不像。”
爱慕……才子？
不等郑澜思绪跑得更远，卫松月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若真的人人都去读书，谁来种地产粮，谁去保家卫国？世间有万般人，自有万般活法，所求不过一个问心无愧，自在开怀。”
“阿澜，我只希望你顺心如意，不论你做什么，是什么人都好。”
郑澜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
大哥知晓此事后虽没生气，也跟他讲了几句“不可恃强凌弱”、“不可以武欺人”的话，他嘴上应承，其实心中并不赞同。想在外面好好活着，拳头硬是唯一的道理。
也是自那刻起，郑澜才明白大哥的世界与自己的完全不同，彻底绝了深埋心底的回家与大哥同住的念头。
似是看出郑澜想法，卫松月轻声道：“郑大哥不是恼你在外惹事，而是怕你受伤。他不在你身旁，伤筋动骨又有谁能来照料你？且他确实读书读得迂了些，不大能明白世道的险恶。”
郑渝其人，若在盛世，会是个清正廉明爱惜子民的好官，可在此乱世……怕是才一出仕，就会成为旁人口中的点心。
过刚易折这点，其实是郑家俩兄弟的通病。卫松月心知肚明，却不准备改变郑澜的性情。
卫松月已想好，重活一世最大的目标是弥补所有的遗憾，决不能因知悉前因明后来，就去擅自插手，改变他人的意志。她没这个资格，哪怕是对最亲近的人也如此。
“你伤势还未大好，咱们先回去歇着，这几日可多来陪陪公婆和郑大哥。”卫松月指指山下的丰收景象，“等着他们将粮食收拾妥当，就是咱们离开的时候了。”
郑澜摇头道：“是族长跟他家驴子告别的时候了。”
离别的时刻，总是到来得特别快。
卫松月早前帮忙运过粮草，知晓骡车的最高负重，便先运了四趟去县里米铺，也不结钱，只让他们算好能得多少。因有郑澜的面子与名头在，东家亲自出迎，伙计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最后二人趁着天光未亮，在农忙后全村人昏睡不醒的时候，踏着一点点升起的日头离开了前塘村。
悠哉哉坐在毛驴上，一身男装的卫松月吃着烤得金黄淌蜜的红薯，安慰郑澜道：“总有一天，咱们能回来再见你大哥的。”
郑澜轻轻应了声好。他对故土并没什么惦念，唯一的惦念，就是永远留在故土的人。
“阿姐会跟我一起回来么？”
“说什么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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