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番外(18)(1/2)
那满面征尘的女孩子看着很年轻,生的标致,一眼就能看出是南夷而非汉人,因为她像初夏山中的栀子花一样白,而且生了一双山猫似的圆眼睛,眼角挑起,既妩媚又带着鬼气。襄城公主从未见过汉女长着这样的眼睛。
女孩子有一张娇媚的圆脸,鼻子又高又窄,樱桃小口,只是眉骨下压,黑溜溜的两道柳眉像要沉下去、遮住眼睛一般,平白为标致的面貌添上凶狠。
襄城公主看清楚时,不禁恐惧,她想象不出何等狠心的人会下得了手,去割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的耳朵。
可是她又看的分明,那女孩子的左耳,耳廓、耳背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只小小的耳垂,半挂不挂在颊边。
襄城公主再看她一眼,这一眼之下才注意到,这站在岭上的女孩子身穿的是汉军的铠甲——也就是她杨家麾下将士的打扮,可是那张面孔,全然不是襄城公主曾见过的,任何一位她父皇麾下女将、开国元勋。
她心中疑团瞬息之间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这个女人是谁?她是南夷吧?那为何披挂着西南军的铠甲?难道她是西南军的校官?可为什么自己不认识她?——她和以幻影之躯,站在自己身侧的张雪桐,有什么关系、以至于张雪桐到死还要对她念念不忘?
女孩子拄着她的戟,远远站在山岭上,不息的春风吹动她的头发,吹拂着她大戟下挂着的破败缨子,那些肮脏的丝穗像破抹布一样透出窘迫,却在春风里飞扬的仿佛最自由的春燕,天大地大,何处都可去。她的眼睛深黑沉默,也像是两口深深的井,沉默、麻木、感伤。她就这样遥遥的向岭下的人望来。
而襄城公主身边伫立的张雪桐,身披麒麟甲,手握鲜红的朱枪,抬头望向那女孩子,幻境中的春风吹不动他的剪影,连他最倔强跳脱的那一缕头发,也依旧沉默的呆在发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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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岭下,相望着的两个人默默无言,可襄城公主在这一刻却莫名觉得,随着那两双深沉的黑眼睛对望着,有潮水一样的无数情绪、心事从他们彼此所站之地,向对方汹涌扑去,可是这些心意永远到不了对方所在的彼岸,因为一道看不见的天堑横于他们之间。
张雪桐的神情很静谧,他毫无表情,襄城公主打了个寒噤,她突然觉得那是长眠黄土之下的人的静谧,一个死而复生的幽魂在隔世的春风里,遥望着他已经失去的东西,他一生失去的太多,早就忘记了失去的悲伤。
而岭上那拄戟而立的女孩,眼神竟与他相差无几。襄城公主不知道,如果这一幕当真曾在张雪桐如露如电般的一生里发生过,他和这个不知姓名的女孩这样平静的对望,背后是不是咽去了汪洋一样多的泪水,与生离死别嘶哑的恸哭——但是她看的心惊,突然之间,望着这两个人年轻俊丽的面容,她觉得心中一阵难过,甚至鼻尖发酸起来。
她的眼泪尚未凝聚,岭上的女孩子却动了,她转过身去,拄着她的戟,背着身后沉甸甸的目光,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不知何处,破败而飞扬的缨子仍旧在春风中飘动,岭上一步步远去的女孩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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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的张雪桐仿佛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襄城公主原本知道,他是能让霸武如高祖也束手的骨鲠,曾经泸沽岭上令旗一挥,千军万马掩杀而过的人物,可是这一刻,随着低低的叹息声,他的身影像是一滴水滴滴在宣纸上,那慢慢洇开的画上人,身形渐渐变得单薄、透明,直到模糊在沉默不息的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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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那一双眼睛,他深井一般的黑眼睛,在观台上烈火也照彻不能的眼睛,仍旧无声的望着那个岭上的姑娘。
那姑娘的背影已经融进新绿的山岗后,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双黑眼睛望向她,只看见了她高高竖起的戟尖,垂下的破败缨子临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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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背影的远去,襄城公主猝不及防,眼前再次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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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成竹在胸,一手幢幡,一手玉如意,默念符咒,暗中止不住的好奇,接下来又会看见什么,是否还会和那个执戟的夷女有关?
正在此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啸,锐利嘹亮,襄城公主乍听像是被一枪贯穿颅脑,险些屈膝跪地。
待她回过神来,鼻端已然闻见了浓烈的血腥气,耳畔声浪涌来,风声呼啸,战马嘶鸣,羽箭破空,军士咆哮。
她仿佛回到了幼时曾见识的战场上,听见了千军万马的怒吼,那发起冲锋的号角,马蹄踏地的钝响,兵器相撞发出的锐响,战士肉搏时发出的呼号,伤者垂死的哀鸣,令人闻之丧胆,汗毛倒竖。
——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的黑暗瞬间一亮,明亮至极的阳光突然亮起,光线刺得襄城公主不由双眼一闭,再度睁眼,在她视野之内,那炙烈的光线中,出现了一面鲜红旗帜,襄城公主一见,本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那红底旗帜上别无他物,只有墨画的一大两小三只凶兽,它们身覆鳞片,头顶鹿角,爪牙尖利,形如狮子,怒目圆睁,仰天怒哮。
这是母子麒麟,与张雪桐藤甲护心镜上如出一辙的图案,而母子麒麟旗是苗王的军旗。
这一刻祖辈曾面临的恐惧复生在襄城公主心中,她足够幸运,从不曾在战场上遭遇打起这面旗帜的军队,当年在西南的战场上,每每麒麟旗升起,就代表此阵苗王本人亲征,那红衣朱枪的女人扛旗率军冲锋的身影,是每一个西南汉人最深刻的噩梦,此旗指处,无数次那些装备精良的军队在藤甲军的马蹄下报销为血泥,堆积如山的尸骨和被屠灭的一座座城池堆成枭雄的凶名,以至于日后汉军被杀寒了胆,时常望风而降,便是雍延殷指挥的西南军,也从不敢堂堂正正抵御苗王藤甲军的正面冲击。
襄城公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眼看到苗王的战旗在战场上飘荡,她从未想到哪怕只是眼看着这面旗帜,也会带来如此深重的恐惧。
在这散乱神魂造就的幻境中,剧烈的恐惧让她忘却了手中的幢幡、玉如意,也短暂的忘却了一直默背的经文,四面的喊杀声里,她一阵眩晕,只觉得身体渐渐变得轻了起来,仿佛她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向上方明亮的天穹飘去,她飘的越来越高,终于一低头就能将整片战场都收归眼底——
那是一片湖畔的开阔地,已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无数兵卒挥舞着武器厮杀,四周血腥气浓烈的令人作呕,不过粗粗一看,只见得一名着黑甲的战士被一箭正中眼睛,箭身穿过了他的头颅,箭镞从脑后透出,飞溅的鲜血中,他在倒下之前奋力挥刀砍翻了面前系红巾的一名士兵,那士兵的头颅应声而落,身体仍做冲锋之势,前扑数步方才倒仆。那头颅咕噜噜滚到不远处,正是两名黑甲士兵满身鲜血,背靠着背,手握砍刀奋力砍在面前如墙竖立的盾墙上,砍刀被铁木盾牌弹了回来,头颅滚入阵中,翻滚到黑甲战士们的脚下,与此同时,盾墙后的红巾士兵从盾牌空隙中刺出长枪,将那两名被包围的黑甲士兵一一扎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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