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固山城(二)(1/2)
以后裴嵘屺无数次回想起在固山城的第一个夜晚,仍心有余悸,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在那天的傍晚踏进固山城的城门,可谁也没长前后眼。
仔细回想一下,也许灾难就是从他们踏进客栈开始的。
道士偷偷颠口袋里的钱,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裴嵘屺在后面跟着他,看着道士挺高的个子在风里佝偻着腰,几乎比他矮小半个头,薄而破旧的衣服裹在道士身上,关节突出的骨头鼓出一块,整个人一节一节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地面上投下昏暗发黄的黑影,比人还要长得多。
道士是一种病态的瘦弱,他没有武功,而且也许他不能干重活,他身体状况很差,但他那天还是救了那个女人,冒着被男人发现的危险。裴嵘屺有些动容,看来道士刀子嘴豆腐心,一边嫌弃,一边用讨人厌的态度做了一桩现在看来是正确的事。裴嵘屺至今都有些不解,因为他觉得男人可以不用死,这个贤惠的女人的最好归宿必然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但是想起当初女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样子,裴嵘屺心里又有些发酸,还忍不住为她担忧。固然是她脱离苦海,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和以前生活断绝一切联系所产生的失落和不适,不知会让她适应和难受多久。有些人就是这样矛盾,在坑里仰望外面,出去后又想水坑那点可怜的好,解开身体上的枷锁容易,解开心上的不知要多难。
“你想什么呢?”道士回头看他,眉头微皱,“咱们找家大点的客栈住下吧,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去租一户民居。”
裴嵘屺对这些琐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全要仰仗道士安排,自然点头说好。
道士转眼变得和蔼可亲,甚至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点类似当年师兄一样不怀好意的笑容:“今晚吃顿好的。”
有那么一瞬间裴嵘屺觉得道士是想等他吃饱之后好送他上路,但道士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疑虑:“吃完咱们就要商量着怎么赚钱了,你会什么啊。”
裴嵘屺左思右想:“我字写得还可以。”
所以他们就单方面愉快地说定了,道士继续摆摊看风水算命,裴嵘屺卖字画。
但顾虑还是有的,直到他们吃饱喝足在客栈上房里洗漱完毕,裴嵘屺都还在考虑道士准备什么时候动手灭口,他躺在床上自己吓自己,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眼睛瞪得滴溜圆,房顶都让他看出窟窿。过了不知多久,他忍不住侧头,看见道士在对面那张床上躺得四仰八叉,跟缺水的鱼一样瞎扑腾。
裴嵘屺很生气,缺少睡眠让他有些暴躁,但他也不能为了这点屁事大动干戈,道士知道理由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但他现在真的很想把打呼噜的道士拎起来暴打一顿,刚好他今晚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他蹑手蹑脚站起来,向道士床边走。道士睡得死沉,呼噜越打越响,掩盖裴嵘屺脚步声,裴嵘屺心里有些得意,原来道士并不如他所想那么厉害,起码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在裴嵘屺拿起自己头发准备搔道士鼻子的时候,道士睁开眼,闪电一般伸出手捂住裴嵘屺嘴巴,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捞起裴嵘屺身体,翻身把他扔进床铺。
裴嵘屺吓出一身冷汗,嘴哆嗦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准备解释一下他没有恶意,但被道士一记眼刀杀了回去。
“别出声,”道士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低声道,“外面有人。”
裴嵘屺静听,果然是脚步声,不沉重也不杂乱,难道还不是普通盗贼?裴嵘屺背上的冷汗还没下去就又出一后背,他躺在道士身边,说话不能说,但他就是害怕,只好凑在道士耳朵边,用气发出声音:“盗贼吗?”
青年男子的气音湿润温热,洒在道士后颈皮肤上有一种粘腻的瘙痒,像小孩的手摸他,道士被他说得汗毛倒竖,嫌弃得要命:“离我远点,你不是会点三脚猫功夫吗?去,拿斧头砍死盗贼。”
道士把杀人说得切瓜果一样简单,裴嵘屺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感到迟来的愤怒:“说得轻巧,这是什么地方,杀人不进官府?”
道士冷冰冰道:“你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裴嵘屺还想反驳为什么他不动手偏让自己动手,就听楼下客栈老板娘一声尖叫戛然而止,利器入肉的“噗呲”声打断她的哀嚎。道士和裴嵘屺对视一眼,惊得几乎跳起来,他俩慌慌张张只着里衣,光脚下床跑到房门前,楼下亮起灯火几盏,似乎是盗贼拿起油灯胡乱翻找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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