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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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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牢房门口,可以看见江边的芦苇,有风吹过时,废弃的码头便会现出。在监狱门口,有两名警卫严加看守,门有两重,一重是木制的,一重是铁栅栏。

“昨夜是你们两个站岗?”霍桑驻足问道。

“霍先生,他们是今日新换上的,昨晚站岗的四个,我已经把他们押在办公处了。”刘探长说,“除了人,别的一切都没有动。”

霍桑点点头,俯身查看铁门上完好无损的锁链:“这里只有一个入口吗?”

“是,另一头是封住的。”

“钥匙都在吗?”

“问过,除了我,一共三个人有钥匙,每一把都在。”

“什么时候问的?”

“就、就今天早上。”

“那就未必都在了。”霍桑叹了口气,示意包朗记下。

包朗不情不愿地取出笔记本和墨水笔。

刘探长不明所以地向汪银林看看,汪银林摆着架子,肃然道:“今天早上问的,那谁知道昨晚上有没有哪把钥匙跑出去又跑回来!”

霍桑向刘探长要来钥匙,插到锁孔里,顿了一下,又问:“这锁,是一直锁着的还是?”

“一直——不——我想起来了,是了,这里至始至终是锁着的,拿钥匙开了锁,才把被迷晕的狱卒救出来。”

“那时韦禾颖已经不见了?那监牢是锁着的,还是开着的?”汪银林问道。

“锁着的——是了,这点最怪异。”

“你也知道这点怪了。”汪银林随着霍桑走入监狱。

牢房分布在走廊两侧,潮味扑鼻而来,墙上满是绿色的霉菌。这里没有关押别的犯人,所以那五名作家被处决、韦禾颖逃走以后,就彻底空了。其他当地的人犯,被集中押在另一座房屋中,平安无事。

关押韦禾颖的牢房在左侧中间位置,牢房内除了陈腐的稻草外,别无他物,地上污秽不堪,幽暗的灯光下,血迹淋淋。

包朗在监狱外驻足。

铁门蹭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被硬行推开。霍桑与汪、刘二位探长跨入其中,打开手电筒,四处查看。

“霍先生,这里的数据、位置,我都已经做过记录。”刘探长说。

“嗯。”霍桑应了一声,继续举着手电到处照,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蹲到地上,把光束对准靠里的一个墙角,那里看起来是韦禾颖给自己堆的临时床垫,稻草格外多。最后,他干脆动起手来,不顾肮脏,挑挑拣拣。

几片细小的水杉叶子,被他从稻草堆里挑了出来。

再往下翻,还有更多。

“这么多水杉叶,该是外面带进来的?”汪探长也拿起几片,仔细查看。

“是,而且被故意藏在稻草下,假使是前几天韦禾颖、狱卒不慎带入的,用不着故意藏起来。”霍桑解释道,“光凭韦禾颖一人之力,不可能逃出来。”

刘探长示意身后的警员记录下来。

“包朗,走道里的水杉叶子,多不多?”霍桑向站在外面的包朗道。

“一路都是。”

霍桑站起来,又用脚把各处的稻草拨了拨。

“刘探长,如果我没认错,这是芦苇杆?”他拾起一段灰黄色的杆子,回身问道。

“是,也许是本就混在稻草里的。”

“无所谓来由。”霍桑对着灯光,验看芦苇杆的两端,那上面沾有不少泥土,“刘探长,请叫人把这儿的稻草全部清出去,至于我们,去办公室等消息就是了。”

刘探长一头雾水,但按照他的吩咐下了命令,随后引导几人走向办公处。

“还请霍先生赐教。”茶水上过后,刘探长格外谦恭地出言道。

“不必着急,刘探长先去请昨晚追捕过韦禾颖的全部警员、狱卒,把见到的韦禾颖的样子写下来,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许添油加醋。记住,是全部。”

把刘探长打发出去,霍桑才打开他呈上来的案件记录,翻看起来:

十二点零五分,五名要犯处决完毕,刘国珍探长、秦永等十二名警员,在刑场善后。

十分,东监狱司阍马茂湘、黄宽见一白衣女子,即越狱出逃之韦禾颖,遂离岗追捕,无果而返,回后,见韦禾颖果然不见,所有狱卒倒地不起(后经验看,为中克罗仿莫之症状)。速报刘国珍探长

十三分,刑场十二名警员见到韦禾颖,刘探长下令追捕,必要时可用枪击伤要犯。韦禾颖从滩涂处逃跑,体力不济,行动渐缓,但我方屡击不中,而韦身上亦有手.枪,一次对空鸣枪,一次击落我方秦队长之帽,一次仅擦落林副队之肩徽,似不会用枪。

约十五分,韦禾颖落入苇从之中,无迹可寻,或落水而亡。

……

“汪兄以为如何?”霍桑问道。

“既然韦禾颖受过重刑,警员们又怎么会追不上?”汪银林提出自己的疑惑,“再者,如果照霍先生说的,有接应她的人,那么这个人呢?就任凭韦禾颖独自冒着枪弹逃跑吗?按照□□的行事风格,绝不至如此。”

“包朗?”霍桑又看向老友。

“‘不会用枪’的结论,下得太仓促,韦小姐分明是个中能手,而且不愿伤人,心怀仁慈。”他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这位‘韦小姐’,的确是射击好手,但是未必受过重刑。”霍桑装作没听出他不满的语气,照常接话。

“霍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汪银林问道。

霍桑将要回答之际,刘探长自外走来,神色匆匆。

“这么快就好了吗?”汪银林说。

“不——霍先生,汪探长,那稻草下面——燕子!”刘探长把描画下来的图样摊到办公桌上,正是一只翩翩的燕子,飞行的□□,是所有警界人员、私家侦探和关心时事的市民,都再熟悉不过的了。

“江南燕?”汪银林猛地站起身。

连包朗也出乎意料地看向了霍桑,而霍桑的脸上,则泛起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司阍的警员见到的,根本不是韦禾颖,这时韦禾颖恐怕还好端端地在牢里;他们离开以后,江南燕轻松入内,用克罗仿莫迷晕了狱卒,救出韦禾颖,设法把她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而警员们第二次看到的,仍然是江南燕,目的是引开他们,避免韦禾颖陷入危险,也可能是留出足够的时间,让韦禾颖逃走。不信,等会儿可以看看警员们写下的回忆,再和韦禾颖的模样比较一下。”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监狱里,江南燕用带进来的芦苇杆,画了一只燕子,作为到此一游的标记,但很快她发觉自己的鞋子带进来了过多的水杉叶,就用稻草加以掩盖,但是却忘了,一片水杉叶也没有的地面,在这儿显得更古怪。稻草也把燕子的图画盖去了,所以刘探长失察。”

一位警员推门而入,把各人的回忆交给他们。

霍桑看了看,问:“请问刘探长,韦禾颖被捕时,身上穿的是长袖旗袍,还是短袖旗袍?”

“短袖白色旗袍。”

霍桑闻言,用铅笔圈出黄宽笔迹中的“长袖”和秦永写的“短袖”,指给刘探长看:“这是一处矛盾。不妨大胆假设,江南燕和韦禾颖还互换了衣服,以便更好地迷惑你的警员。她们都是女子,身量也许差不多,而且韦禾颖受过刑,衣服也许早已破烂不堪。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没有给她换囚服?”

“本来是换了的,因为原定于昨晚枪决,枪决六人,所以都勒令他们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因为……因为这事儿,嘿,不能做得太明,否则容易激起什么学生、文人的不满。”他下意识地瞧了瞧包朗,“两位先生想必都能理解。”

“所以留下韦禾颖是临时决定?”霍桑转开了话题。

“对,临时的通知,似乎是那份图纸,实在很要紧,上面决定再拷问拷问她。”刘探长说。

霍桑沉思了一会儿,他虽然提出了一种可能的假设,但疑点还相当多,只是现在并不需要逐个解开。

“去外面看看。”

天气阴得吓人,好像马上又要有倾盆大雨。他赶在雨前,在围墙、水杉、简易的刑场和芦苇丛边,转了几圈,把江南燕逃走的路线大致探寻了出来。她的动作总是一气呵成的,到了比赛的终点,便就地消失,不知去向。

因为天气,因为氛围,因为包朗的寡言,他觉得极其不耐,在猛烈的江风中,向两位探长道:“今天就到这里罢。”

“可是……”

“劫狱的是江南燕,我能向你们保证,不是共.匪。至于怎么对付江南燕,我一向采取的是谈判法。按照惯例,这种情形之下,要么是图纸,要么是人,两样都交出来,她不会同意。二位最好向上级打个报告,看看要怎么做。”

风声吞没了剩余的谈话,很快,雨点四溅,夜晚提前驾临,周围一片昏沉。

影影绰绰地,枪弹惊鸣,血流殷殷,白影翩然,二十四小时前的一切,都被刻录在秋风秋雨之中,闭上眼,就一遍遍地循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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