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秉烛话往事王爷赠酥糖纵使我上穷碧落……(1/2)
梁深喉头滚动,艰难地开口道:“你,你可曾认识姑苏大明寺的良川法师?”
法师轻声道:“施主何故问此事?”
梁深道:“方才你我二人所说,正是我与良川法师往日的对话,只是,”梁深微微笑笑,“造化弄人,没想到今日法师所说之言,却是我昔日的观点,而我劝法师的言语,正是良川小法师的话。”
法师道:“这位小法师,想必当时年少,只懂得诵经讲法,却不懂真正弘扬佛法需要顺势而为,遵循俗世法度礼节。”
梁深的目光里闪烁着怀念,摇头道:“不尽然,良川早慧,四岁便能日诵千偈,满腹经纶,深得方丈喜爱,对佛法的理解自有一套。与他相处,只觉得新奇无比,每日都充满了惊奇和快乐。”
法师道:“慧极必伤,小法师必定得勤加修行,才可堪大任。”
梁深道:“正是,我曾这样对良川说过这样的话,”他满眼回忆的温柔,“良川少年心性,调皮顽劣,经常和我厮混在一起,耽误功课。可他生性善良,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好。”
法师凝视着陷入回忆的梁深,目光闪动,道:“施主很挂念小法师么。”
梁深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他走之后,我无数次梦回姑苏,每次都看见他的样子,在那花柳谢桥上朝我招手。他若长大了,也该和法师一般年纪,不知道是一番什么光景。”
法师颔首,双手合十,诵了句佛号,道:“小法师如何夭折了?”
梁深道:“法师云游四方,可曾听闻七年前‘清君侧’的时候,姑苏城内曾经有一场月华毒疫?”
法师道:“贫僧听过。传闻道七年前先皇率兵讨伐前朝,引来越国人趁机围困姑苏城,王爷身为梁军少帅,以一己之力守护姑苏城,开仓赈灾,然而米中有毒,难道……小法师是——”
梁深低头,涩声道:“正是,那米中不知为何有了奇毒,在下一直是姑苏的罪人,是以七年来将所有的俸禄捐给姑苏,却不敢踏入姑苏一步。”
法师道:“施主善心,佛祖动容。那月华之毒究竟是何人所为,还不甚清楚,不要一味自责。”
梁深继续道:“月华之毒让人神经麻痹,嗜血如命,神志不清,在下在姑苏城不幸患毒,在昏迷中不甚清楚,将这毒传染给了小法师。小法师可能便因此……”
法师突然道:“王爷身上的毒,可痊愈了?”
梁深道:“算是在下有福,遇到了姑苏林氏的神医林冉竹先生,得林先生一年来衣不解带地救治,已经基本痊愈。然而,良川在寺中,便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语毕,梁深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中格外忧伤。
法师看着梁深,缓缓道:“施主不必太过忧心。断念生死者,佛家一大事之因缘也。小法师既然是奉佛的僧人,早有慧根,必能看淡生死,必不想王爷忧思伤身。”
梁深道:“我不是佛门弟子,不明白六道轮回,更不能理解身死涅槃。良川与我相逢于少年时,我年轻气盛,只想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个人都怕我敬我,独他不同,我十分……欣赏他,看重他。而如今,纵使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见他不到,每思及至此便心痛难忍。有时候也邯郸学步地吃斋念佛,向佛祖祈求可以再见一面,只一面即可。故而,”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法师浅色的眼眸,“初次看到法师,虽然面貌与良川不甚相像,却有一瞬间将法师当成了良川。法师的言语又不断勾起在下的回忆,在下有了一丝妄念,才斗胆问法师是否……是否就是良川,或者是否认识良川。”
梁深将自己的心已经□□裸地剖开,展现在那月白僧袍的出家人面前。
法师撵着佛珠,低声诵了句佛号。
梁深道:“法师认识良川么?”
法师道:“抱歉,施主所言之良川,未曾听闻。”
梁深盯着他的眼眸,道:“法师之前的一本心经中有在下的名字,和良川的心经抄本一模一样。”
法师稍稍愣了愣,道:“心经么……这缘由,是前些天你我二人有缘相识,贫僧知施主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便将你的名字写入经书中,为你祈福,保你平安。”
梁深被这滴水不漏的解释弄得哑口无言。
他只觉得法师一定是认识良川,或者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良川的心经抄本,这样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去打听良川的状况。没想到只是这样……
梁深的眼睛都红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失落与痛苦,道:“如此,那便多谢法师了,刚才那番话是在下多心,一时孟浪,还请法师海涵。”
法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执念放下,往事归于尘土,要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乃是因缘和合所致,走去的不能留下,来的不能阻挡,若是堪不破长久,必会患得患失,郁郁不得自在。”
梁深颔首,道:“多谢法师,”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但有些人在生命中来过,便再也不一样了。他走之后的每一日都再不能回到他未来过之前的样子……我修行不够,达不到说忘就忘的境界,却也甘愿自己有一个可以思念的人。”
法师道:“忧思伤身,王爷方才提到身上的病基本痊愈,那便应是尚未完全痊愈,还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梁深道:“嗯。”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包裹里正有一小锦袋,“在此地不知还要被关押多久,梁深现在无权无势,没办法救法师出来。但是这点心意,请法师请一定收下。”
法师伸手,隔着牢房的栅栏,接过了梁深递过来的用干净的棉布包裹的几块酥糖,托在手心中,十分郑重。
梁深道:“这是林先生做的酥糖,虽不能管饱,却能让法师支持一阵子。在下回去后,一定会争取让法师早日出狱。”
法师摩挲着手中的锦袋,突然又将酥糖重新递了出去,语气有些冷地道:“这牢狱生活对于贫僧来说只是一段修行。旁边牢房中有几位女施主嗜甜,还请将这酥糖交给旁边的女施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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