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帷幕(1/2)
在那晚后,难得平静的时光约莫持续了一个月。
日子静悄悄地,如同午后温暖的阳光,不经意地从指缝间流逝。两个孩子在山上木屋依旧过着平淡乏味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那不请自来的塞西尔填补了瓦离去后的空缺,从那日清晨被发现醉倒在家门口起,他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之中,如同三个人的命运一般,至此便紧紧纠缠在了一块,无法轻易地被分离。
嗜酒如命的海军上校草草处理完延宕已久的市政事务后,便会带着从不离身的酒瓶,踏着斜阳下的黑影,潇洒地将独树一格的气息带入孤立于半山坡上的老旧木屋。
整日与酒精为伍的他,在少数清醒的非勤务时光裡,有大半都奉献给了勤于练剑的女孩。柔伊,她与生具备的天赋,加上淬砺出的坚强意志,在赛西尔的指点下渐渐展露出过人的光彩。他们总相会在午后金黄的光线之中,踩着春后赤土中冒出的新芽,坚持不懈地刻苦练习着。直到树影斜长,日薄西山的时候,才夹带着落日的馀晖回到升起炊烟的家。
偶尔,若赛西尔心情不赖,也会小小展露一手,用简单的食材变幻出令柔伊和罗丝大开眼界的料理,作为平日裡沉醉在酒精裡被两姐妹捡回木屋安置的报酬。
而柔伊,虽然并为完全放下对于海军的不信任感,却也渐渐习惯于这个活在秩序外的傢伙。她和他的立场分明是站在极端的对立面,然他们却也同时都不愿依循着世界赋予他们的定义,只有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具备一定默契的。
当晨光悄悄攀上海面,不愿低下头的恶魔躲避到了树林中,遇见了同样懒得维持仪式秩序的海军。两人的目光相触,相似的无奈总是勾起淡淡的笑意和互相理解。
对于瓦一行人的失踪,海军并未有如预期那般的警戒,只是士兵例行性地上门盘查了几人户籍所在之地,便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或许是因为海军派驻的新任执行官即将到任,镇上的官员们为了筹备盛大的就任典礼忙得不亦乐乎,便也无人将几个年轻人的下落真正放在心上。而唯一知情的塞西尔也只能敷衍地草草签过相关的文件,那几张印有姓名资料的档案很快被掩埋在了雪花般堆积的公文下头。
这样平淡趋于乏味的时光,在姐妹俩居于阿尔法特拉斯长达十三年的人生中,不过是再熟悉不过的日常。然而,许久之后,当柔伊伫立在宽敞的甲板上,往事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心头,在整个赤岛天翻地复之前,那如同白驹过隙的一月光阴,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令人无限留恋不已。
***
阿尔卡特拉斯的城镇连接着岛上唯一的海港,木造的旧式双层建筑沿着舖满大理石地砖的道路紧紧相依,在一片以灰与白为基础色调的城镇裡,因应着即将到来的执行官就任大典,随处可见那极具代表性的旗帜:赤岛少见的白色布条上用蓝色颜料绘画了简明的海鸥图案,下头典雅的笔势横书优雅的“MARINE”字样。
为了迎接世界政府今派驻到任的执行官,家家户户都忙着洗扫街道,他们奋力地用刷子在砖道上聚积出带有赤色尘土的污水。商家敞开了大门,整个城镇的居民都动员了起来,努力营造出欣欣向荣的城市景象给官员巡视。然而明媚的市容背后,居民只是一味低头不语,沉着脸忙碌着打扫工作。
大街上人来人往,本应熙来攘往的景象,却安静的只剩下匆忙行走的脚步声。行人们都身着相同的服饰,宽大的兜帽下隐藏着一张张沉重而肃穆的脸孔,他们低下头迅速地穿梭在石砖道上,举目望去沉闷地几乎要令人窒息。
儘管革命之火已被捻熄,时隔四年后的赤岛却依旧被笼罩在沉重的氛围下。海军派来的执行官一任换过一任,任期短暂如同气候变迁,不变的是朝令夕改导致的人心惶惶,让岛上居民的眼神裡失去了应有的朝气和生机。
柔伊和罗丝两个人小手牵着小手,小巧的皮鞋踏在坚硬的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直抵达了目的地后,柔伊才捨得放开罗丝的温暖的小手,目光一路追随着那小碎步登上阶梯的背影。
儘管已入春一月,冰封的赤土仍未完全从冬岛的恶劣气候中完全解放,寒冷的风扫过冷清的圆形广场,柔伊独自一人伫立在中央,等待着罗丝在杂货店裡用甜美的笑容掳获老闆的心,童稚尚未完全褪去的语调和老闆热络地聊着生活中的琐事,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如何在市场中利用交情切磋出一个最适宜的价格。
罗丝就如同她的名字,Rose,玫瑰脸蛋的小女孩,那样地讨人喜欢。轻快如麻雀般的语调,天真无虑的浅蓝眼珠,她就如同一朵鲜艳美丽的玫瑰绽放在这阴鬱沉闷的岛屿,享受尽了岛上人民的宠爱怜惜。
而柔伊,虽然拥有着和罗丝一个模子刻出的样貌,却总有股拒人于门外的冷漠。那对细长的眼睛,和眼裡的寒冷,此时正凝视着广场上那座神秘的凋像。她仰起脖子端详着流传千年的恶魔,后人依据着传说中的样貌重新塑造这座玄黑色的凋像,谁又能想到,束缚后代千年之久的竟然不是背后长着翅膀、面目丑陋而狰狞的怪物,而是一位宁静远眺着海平面的女人。
当她仰着头望着凋像的同时,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呼唤了她的姓氏。
“是阿尔法家的孩子吗?”
柔伊转过头,看着一个同样身穿黑袍、怀裡满载牛皮纸袋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她,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流露出慈祥之色,眼角与唇际随着笑容而生的细纹暴露了他的年龄。
罕见地,柔伊对着这个男人恭敬地弯下了身驱,抹去了年轻气盛的抵抗姿态。
“多索神父。”她说。
儘管柔伊不曾到教堂去虔诚地为自己的罪孽忏悔,就连岛上居民每日必行的祝祷都仗着居家偏僻最大限度地迴避,这位岛上最具威望的多索神父她依旧是熟悉的,尤其是执行官多次改派、最为动盪的四年中,就是这位神父用虔诚的语录引领着众人走过最为黑暗的时期。
在知悉多索神父参与了瓦的逃脱计画后,于他,柔伊自然也不再如此敏感,而是垂下了不曾向谁低下的头,难能可贵地表现出应有的礼节。
面对着这个向来不循规蹈矩的孩子,年近古稀之年的神父也只是展露笑颜,和蔼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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