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漫(1/2)
乐娇一沾手自己喜欢的事,就会陷入自己的世界里。那双柔软的嘴唇弯起,笑意一瞬即逝,从唇角跑到眼梢。
琉璃瓦般闪亮的眼眸氤氲着一层细腻的水光,里面演化着人间的喜怒哀乐,如海市蜃楼一般影影绰绰。
桑风指尖微动,抓住这种神情,将之照在纸上。
许多人都按捺不住,倾身过来妄图窥探才子的画。
奈何乐巧和那少年一左一右挡得严严实实,急得人心痒难耐。
桑风时而抬眼,每每这时,眼中仿佛有千般感喟流过。但很快他又重新垂眸,拘谨小心的样子,就仿佛被眼前的人儿灼伤了眼。
仿佛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仿佛多盯一会便会冒犯。
仿佛只要将目光再逗留在她身上一刻,那些不可说的秘密就要拼了命地、挣扎着从眼睛爬出来。
闭上了嘴巴,也要从眼睛里爬出来。
可是,不可以。
他是寒门弟子,是卑微门客,或许还有多舛仕途,还有流离半生。所以哪怕被这热度灼伤,哪怕如飞蛾不自觉想要靠近。
他都不能。
他都,不能。
徒手摘星是痴人说梦,盲眼追光必不得善终。
所以,不能。
新年时,穷乡僻壤的土地上终于吹来了一封信,上面的字生疏歪曲,是王家卖牛供上私塾的娃娃代写的。
王阿伯说,以前给桑风凑过钱买书的痞子张七死了,乡民念邻里一场给他下葬。
王阿伯说,同桑风一起长大的耕牛如今已经老得走不动路啦。
那纸上墨字洋洋洒洒,皱巴巴的信纸续了一张又一张,生怕说漏了一件小事。
信末,王阿伯问他,何时衣锦还乡。
桑风甚至难以提笔回信,仿佛那滴在纸上的墨一滴一滴都是他的心头血。
他懊恼,他羞愧,他难言一字。
他入京赶考时十六,没钱打点。
考官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启唇一句“文章不到火候”,便葬去了他的前景。
等待会试一晃三年,他如今已经十九了,却只是一个小小门客,靠寄人篱下在京中生存。
山野之间还有期盼他回去的父老乡亲,这头却怎么都看不见出路。
李家自然愿意帮他打点,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自此与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哪怕出人头地也要收到恩情的三分制约。桑风不想被卷入这些氏族斗争,更不愿让人当棋子使,便又回到了死局。
心中郁结,行文也就滞涩,体悟距离书经中的圣人言也就越来越遥远。
会试将近,桑风这落笔变得愈发艰难,心中的焦虑堵塞了文思。
可是……
他垂眸,笔尖勾勒出姑娘挽指刺绣的模样,很有技巧地点上神韵。
他想起三年前姑娘勒马的神情,那睥睨的眼神就仿佛她是一名锐不可当的将军,在艰难困苦里也能大杀四方。
如今的她柔和又平静,从眼睛里跑出来的温柔,一点点破开世间的肮脏腌臜,使温暖良善得以窥见天光。
忽然间,那股打死的郁结都被这种温柔软化,心满意足地松口了,令人感到一阵阵的被救赎般的宽慰。
他不知不觉完成了这幅绣女图,最后一点墨迹干涸,乐巧赞叹起来。
画中只见两位姑娘的半身,因此脸上与手部的细节得以充分勾勒。色彩铺陈又晕染得体,纤纤玉指,锦帕红丝,美得艳丽而靡。
最出彩的是眼睛,姑娘
顾盼神飞,连那鸦羽般的睫毛都被根根绘出。从眸子里流泻出来的柔情与欢悦,被眼尾那点殷红脂粉酿成酒,醉倒人的言语。
旁边的人等不住,扒开少年探脑瞥了一眼,当时便惊得鼓起掌来。
乐巧渐渐冷了眸里的笑意,微笑着的脸庞如凝固的羊脂,假面一般怪诞。
随着画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当事人之一乐娇也坐不住了,放下针线走上前去。
只是画周边围得水泄不通,就连桑风都站在人群边缘。
乐巧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李冉的旁边,同自己的好友攀谈起来。
“我姐姐很温柔,是不是?”
李冉回想着刚才对方轻而缓、慢又柔的声音,点点头。
乐巧的性格就像水一样,她的影响就如同春风化雨,不言不语间一点一滴渗透进人的心防。若说艰难困苦是风雨满楼,她的身边就是风眼中心,那里宁静安和,那里星辉晴朗。
“她这样的人,没有谁会不喜欢吧?”乐巧故作无事地说。
“你什么意思?”李冉是个细腻人,当下就微微皱起眉头。
乐巧没接话,只是看着某一点,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放得很空。
李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无意识地攥紧了帕子,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锦帕上抓出道道褶皱。
乐娇挤不进人群,于是偏头问旁边的人:“你画了什么?”
桑风垂眸,看着她柔软的墨发,突然便连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到。
“公子?”乐娇没得到回应,抬头看向他。
视线相撞,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清晰得现出形来,灵魂在此刻通过一种奇妙的契约连结,传递着情感的温度。
乐娇看到他的碎发在风中微微摇晃,投下的细碎的光影害羞地摇摆着。那双琼浆洗过的眼睛看着她,里面的温柔是燎原星火,一着她的脸就烧起红色。
桑风该移开目光的,可是连眨眼都做不到哪怕一下。就这么,不错过她的任意一个表情的,贪恋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生得格外漂亮,因为眨眼猫儿一般地眯起。再睁开时如打开一把小扇,纯澈的眼神幻化成一个个钩子,把人往里面拖。
李冉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一个垂首,一个抬头,那样和谐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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