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梦(1/2)
陆远提着手中饱吸了朱砂汁的毛笔,进了中堂就看到了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少女。
瘦瘦小小,面容稚嫩。
然则皮子白若美玉,紧闭的双眼线条柔和纤长,睁开时想必是一双大而含情的美目,挺翘小巧的琼鼻之下,双唇嫣红饱满,像仲夏时节熟透了的樱桃。
饶是陆远广识京中名媛,又见过边疆风情,也依然觉得这小姑娘美得很。
小姑娘软绵绵地靠着椅背,将手搁在四方几上,用手支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瞌睡正酣甜。
因着手腕支着脑袋,宽大的喜服袖子往下滑落,堆在了手肘处,秾艳的红比着她肌肤的白,越发显得她胳膊瘦小。
——眉眼身量,甚至这浑然不加矫饰的睡姿,无一不显得她娇弱无依,惹人怜惜。
陆远眉头一挑,若不是知道她用他的衣裳擦手,他也会被骗过去。
他伸出手在许月来的脸上比划,想着画个什么好,然而刚一动,就听到她含糊地说:“我要回去,要回去……”
陆远的手一顿,这冲喜一事是祖母陆老夫人一手安排,他知道的时候,两家已经下过聘礼了,他也曾试图阻止,但因为无法亲自出面,陆老夫人又是铁了心要办,最后终究是办成了。
听这姑娘的梦话,约莫是想回家?
也是,任谁都不会想要嫁一个数着日子等死的丈夫。
不过说到底,陆远并不自诩良善,各人自扫门前雪,何须管人瓦上霜?恻隐之心不过转瞬即逝,依旧思考着如何下笔。
却在这时,小姑娘头往下点的时候,那支瘦骨伶仃的小胳膊没能支撑住,人一下子往前栽倒,眼看就要磕到桌角上。
陆远因为一直盯着,下意识就伸手托住了小姑娘的脸颊,待手中温热触感传来,不由暗道身手太好有时候也是累赘。
陆远就这么托着小姑娘的脸,再次提起毛笔,打算画一个简笔的小猫——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实际上却暗藏爪牙,与这姑娘性情有点像。
“你别走,别走啊……”许月来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双手乱舞,口中挽留的话语颇有些凄然和绝望。
陆远因为一只手托着许月来的脑袋,一时没来得及躲闪,等许月来停下来时,陆远手中的毛笔已经杵到他刚换的衣裳上面,拖出一道浓重的大红痕迹,并甩出一串红点。
——恰好在肚脐下面几寸,不偏不倚,不轻不重,活像是那要命的地方受了重伤,血迹淋淋,殁了一样。
“你!”陆远气得呼吸一窒,顿时没了兴致。
他想要抽出托着许月来的手,然而许月来睡得浑然忘我,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陆远的手心。
唔,挺嫩滑的,陆远忍不住用指尖摩挲了两下。
罢了,今日在喜堂中,陆远靠着这姑娘的肩膀,才没有倒在地上,按理也该还她一回的。
陆远托着许月来慢慢动作,让她的头趴到了四方几上,然后才松开了手。
许月来对这一切丝毫不知,她正陷入一个深沉的梦境之中——
周遭一片混沌,许月来分不清今夕何夕,影影绰绰间,她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姑娘,瘦小纤弱,娇怯可怜,竟是原身许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许月来问许小姐。
许小姐只管哭哭啼啼,低着头不说话,许月来自觉无趣,便想往别处走走,许小姐却又拉住了她。
许月来只好问道:“你是来要回你身体的吗?”
“不。”许小姐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是想要的,但我做不到。”
许月来不解:“什么意思?”
“我前世坎坷,屡遭算计,最后落得个惨死……或许是心中太过不甘,所以老天让我重生,但我实在太弱了。”许小姐指着自个儿脖子的位置,苦笑道:“我重生回来时正好遇到自己第二次上吊,机会转瞬就没了。”
“不过老天到底可怜我。”许小姐眼中忽然又燃起亮光,“如今你就是我。”
许月来脑子里有点绕,捋了片刻,意思是:许小姐现在有前世的记忆,但是已经失去了重生的机会,而她许月来刚好魂穿进许小姐的身体。
“那,你现在是要往生?”许月来晃了晃脑袋,又问许小姐。
“不,不行的……”许小姐眼中露出哀戚模样,喃喃道:“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
许月来倒是知道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即是说身外之物都带不走,善业恶业却是生死随身,问题是,这个许小姐无法往生有什么关系?和许月来以后的命运有什么关系?
许小姐说完这句佛偈,身形竟然逐渐远去,不待许月来提问,又细声细气地开了口:“那个,那个……你既是用我的身体发肤,在人前就,就要像我,不然,不然……”
许月来以为许小姐要放什么狠话,没想到许小姐结结巴巴半天,却是道:“不然会遭天谴。”
“会受到……受到天打雷劈……”
许小姐说着这句话,身形彻底消散。
许月来听得糊里糊涂的,急急忙忙去拉许小姐,“哎,你别走啊,别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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