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钻石般的女人们（1/1）

第五章 钻石般的女人们

我醒来时大约已是下午两点了。时间在这个海岛上宛若凝固了一般，不论何时，窗外永远是千篇一律的风声、浪声、笑声，那几米外的海滩上似乎有着装不满的快乐。人们踩在细沙上，便自觉抛却了困顿，海风刮起，像吹走一个塑料袋一样吹走了脑海里的烦恼。

晴朗的天空，温暖的阳光，波荡的海面，裸露皮肤的女人，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就有如一杯浓郁的热可可饮料，让人从内心最深处冒出一股股小泡泡。高楼迭起，占据一寸寸的土地，渐渐连接成一处毫无边界的牢笼，行走于其中的人身为城市的奴隶，费心提防着每一个藏污纳垢的角落，而海洋之上什么也没有，它兀自不语，一览无遗，毫无保留地任由视线的打量。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人们总爱到海边度假，因为我们诞生自广阔的平原上，若在城市中寻找不到平原，那么只能向一望无垠的地方靠近。我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那种钝痛感已经消失了，眼睛尚有些酸涩，但并不至于难受，我深呼吸了一口，将胸膛里发慌的感觉挤出体内，指尖还有点无力，想必它们晚我一步从梦中苏醒。

我舔了舔干裂的下嘴唇，穿好我的鞋，蹲到地上把行李箱拉开，拿出床单和衣服还有我的生活用品以及几本书，最后把空荡荡的箱子踢到床底下。

换完床单，叠好薄被，牙刷牙杯毛巾也都一一安置在房间角落那个小厕所里，最后那几本书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把窗户关好，推门下楼去找水喝。阁楼下面的那一层有三个房间，住了六个客人，我下去的时候，最里面那一间的一对情侣正好走了出来，两人宛如连体婴紧紧贴着彼此走下楼梯，我跟在他们的后面，透过他们浓情蜜意的两张脸之间的空隙中看去，世界模糊成了一个小点。我总觉得恋爱之中的人有一种神奇的磁场，尤其是热恋中的人，眼中只看得见对方，分开一秒都是在强人所难，在他们视线之外的世界不叫做世界，而叫做外界，可一旦这种热情消散，便恨不得视彼此为无物。我实在无法忍受他们贴着耳畔碾磨的那些悄悄话了，责怪我的无礼和急躁，我从他们二人的身侧挤了过去，嘴里模糊地吐着道歉的词语，女人瞪了我一眼，我理解，请瞪我吧，只要别逼迫我在肉麻的情话中徘徊。我加快了步伐，最后几步台阶我几乎是跳着下去的，像一只逃离追捕的羊。一楼的圆桌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客人，雪莲站在边上的柜台里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小姨在左边的厨房里，炒菜的声音穿过塑料帘子传出来，我在寻找一个人。我和雪莲打了一声招呼，问她要了一瓶水喝，然后就向着那面被粉刷的墙走去。我跨过铁门的那一秒先入眼的就是一排几乎赤身裸体的外国女人们，我丝毫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她们的身体，我联想到自己的身体，这扁平的、无趣的、毫无起伏的、并不柔软美妙的身体，虽然性别一致，但为何她们的躯体却让我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就像我看见何心展的那双腿一样，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只看得见那一双腿了。这些女人年轻貌美、身材姣好，穿着三点式的泳衣，身上还带着海的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一粒粒钻石，她们摇曳多姿、生机盎然，过路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被吸引。我停在门前，直看着她们走远，这下轮到身后那对情侣将我挤开了，我承认，我罪有应得，所以我不做声，连忙往边上挪动了一点，他们掠过我，向海边走去。有一声轻笑袭击了我的右耳，我连忙转头看向她，何心展戴着一顶鸭舌帽，手里拿着一根炭笔，耳朵上夹着一根烟，被粉刷一新的洁白墙壁上画着几条我看不出来意义的黑线。我的目光投向她后，她将炭笔揣进兜里，将一侧肩膀抵在墙上，抬手弹了一下帽檐，我才得以看见她那双眼睛。“你感觉好些了吗？”她问道。我木讷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墙壁，模糊不清地问：“你在画什么？”

“鱼。”她说，耸了耸肩，又上下扫视了一下那几条线，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她点点头，“应该是一条鱼。”我终于笑了一下，我觉得她犹豫的样子很可爱，她会用力地努嘴，将右脸挤成一团，当她决定了以后，就会迅速把脸恢复原状，然后自我肯定地点头。之后我们闲扯了一些话题，先前抓耳挠腮的紧张感在炙热的太阳之下渐渐蒸发至无，可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却死死地扣在我心上，我用了三个月去弄清楚，究竟那感觉背后是什么东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