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萧萧班马（一）（1/2）

福廊郡的南镇芝尾城，距闵孜国都重岫城，已不到两日之距。

闵孜地势特殊，北部高山平原交错遍地绿草繁花，四季景色各异；但越靠近西南，山体逐渐光秃粗粝起来，被春夏交季时的狂风一年年地消磨，逐渐风化成了一座座的小型石山。

都城重岫的位置，就处在一座座连绵小石山包围的盆地之中。盆地的四周，鬼斧神工般神奇地以石山天然隔成了四座兵防重镇：芝尾、象离、厚岩、固土。

时已嘉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距耀阳军奇袭函新城、昭然攻取闵孜之心，已过去一月有余。

攻取之初，耀阳军奇袭、诱敌、重攻三招并下，饶是闵孜广布雄兵据守大昌边境，仍是被耀阳军以碾压之势一路推向了背靠都城的福廊郡。但自耀阳三军并一，闵孜援军抵达福廊郡之后，攻取之势便变得愈加艰难。

十一月初八，两军自对峙后第一次交锋，于当日寅时直至次日午时方止，耀阳军不过往前推进了十里地，未取一城一池。

三日后，伏骁将祁单率五百精兵冒死突入福廊郡北镇义林城，以折损近半兵士代价斩杀守将范垚，耀阳主军随即推进，据义林城而向南，福廊郡四万闵孜守军抵死顽抗，与耀阳军在玉砺河边厮杀整整三天三夜，耀阳军伤亡近万同时粮草告急，加之先锋军中伏骁将祁单连日苦战，疲怠之下中了两箭，俞颂不得不下令以玉砺河北侧山原为据，遥望芝尾城。

十一月十六，闵孜大王子历熵亲至福廊郡军中，福廊郡守军士气大振，趁势于当夜遣出奇兵绕过玉砺河，与穆屏州边境的一小股边境守军合成八百精英，突袭了照应祁单养伤的耀阳后军，同时主军出城夹击迎敌。耀阳军大战之后未及休整几乎首尾不顾，俞颂亲自披挂上阵以先锋军冲破主军，后军里祁单麾下一个名叫满贤的副将当机立断骁勇护主，带着三百精骑不要命地杀出重围，连夜奔袭六十余里，护着仍在重伤中的祁单闯进了穆屏、井林、闵孜三地交界的一座无人深山，就此下落不明。耀阳主军与福廊郡守军再次苦战一昼夜，双方损伤各半，及至日入之时，闵孜鸣金收军，暂时歇战。

戌时刚过，耀阳军辟整扎营，暗夜之中火光点点，焦土味混着血腥味被夜风和营火蒸腾在河边湿漉漉的水汽里，深浓的夜不见半点星光，分外狰狞。

“忍着点，别动。”俞颂微皱着眉，半跪在一个兵士身边，那兵士满身满脸的泥血，身上中了三箭，两箭在腿上，伤口已经粗略扎好了，剩下一箭在胁下一个极凶险的位置上，随军而来的大夫正在附近救治几个重伤昏迷的来不及赶来，围在这兵士身边的几个同袍都不敢妄动，俞颂抚军巡营正好经过了，便蹲下来亲自动手。

俞颂运指封了他几处要穴，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手握在那断箭上，那兵士嘴里咬着一块被血浸了大半的深褐色布巾，眼神已有些迷离，在望见俞颂时，还是努力挤出了半个坚毅神情。

俞颂微微闭了闭眼，手上劲力一吐，带着血水和碎肉的断箭瞬时拔出，那兵士喉中顿时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闷吼，被边上的几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按了住，俞颂三两下又封了他几处要穴，那兵士胸口不断抽气喘息了半晌，忽得手脚一松，疼昏了过去，俞颂伸手在他颈侧探了探确认无碍，这才吩咐其余人给他包扎上药。

看着几个兵士手忙脚乱地烧水润布上药，俞颂抬手轻轻擦了把微汗的额角，站起身来。玉砺河畔的夜风一吹，远处深山里似有若无的兽啼，大营里隐隐传来的苦痛哀嚎，堆起的柴火崩裂的脆响，竟都格外清晰。俞颂转过身，目光越过整片大营，眺向北面的远山，手心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胸口护甲，那斑痕累累的铁甲之下，绕指柔般地，贴身藏着一封折成小方块的手书——秋纷的手书。

越是刀锋利刃里滚着、鼻腔里腥风血雨地闻着，眼前越是不停地晃过那双仿佛盛了整个漫沧江的眸子，甚至指尖上，偶尔都泛上那人肌肤的柔软触感。

俞颂轻轻吐了口气。

不过数月前的偶遇，浑天牢里惊世一剑的相逢，谁成想转瞬就成了枕畔低咛，耳鬓厮磨。为他起了相携一生的念头，却来不及好好疼惜，还没醒一醒自己这被蜜糖浸满了的脑袋，就放任他远走西北虎狼之地，书信渺音。

甚至没想着留下他半点贴身之物拿来念想，就这一封手书，也是月前送到的，解不了渴，过不足瘾，心的最里一层，发了疯地想。

“主子…”

俞颂蓦地回神，深深吸了口夜间凉气，却未回头，双眼仍远眺着远处的晦暗不明，应声道：“什么事？”

甘维上前两步，将一封密函双手递上，道：“拂辉城来信了。”

俞颂这才转过身来，接过那密函拆了开，蹙着眉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信是程胥写的，报的是拂辉城内大小诸事、耀阳各部城防、老夫人容雁的近况，以及荀丰在摩伦的回信和粮草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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