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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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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尽,军中却热闹起来。

一路过去,便得见挑水洗漱者有,插科打诨者亦有,嚎声、骂声、嬉笑声不绝于耳,这场面较之白天的戒备严明,竟别有几分鲜活有趣。

桃林军中百态,倒是汉陵军中不常见的。唐骋看得新鲜,便不觉莞尔。

天色欲晚,他一路行去,灯火渐明。行至中军帐外时,暮色已沉,周遭漆黑一片,唯有帐内烛火通明,帷布上映出两道人影来。

“唉……那孽障!”

唐骋正欲入内,忽闻赵任一声叹息,不由顿住脚步。

迟疑间,又闻帐中一个陌生的声音淡淡道:“来者何人?”却是直冲他来。

唐骋避无可避,只得搴帘而入,朝赵任作揖行礼:“世叔。”

赵任先是愕然,随即将他迎进帐内,邀他入座:“少将军怎么来了?”

唐骋正要开口,转眼瞥见帐中还有一名中年谋士,料想方才那声质问,当是出自此人。

那谋士一身儒雅白衣,面容清癯,隐约透出几分苍白病态,一双眼却锋铄有神,此刻正灼灼地望着自己。

唐骋这一眼望去,冷不防心里一惊,没由来地觉得这中年谋士与他的父亲唐胄,竟有几分神似。

“这位是?……”唐骋迟疑问道。

“军师,沈义安沈先生。”赵任道,“这位是唐家少将军,唐胄将军的二公子,唐骋。”

唐骋便朝那谋士俯首一揖:“晚辈见过沈先生。”

“公子折煞沈某。”沈义安抬手虚扶,望向他的目光中有了些许温度,“快请坐。”

唐骋依言入座,为赵任与沈义安斟了茶。三人以茶代酒,互敬一杯过后,唐骋才道:“方才二位……可是在说赵公子之事?”

赵任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唐骋沉吟片刻,正色道:“晚辈对此事尚有诸多疑问,还请世叔与先生指教。”

赵任怔了一怔,沈义安却饶有兴致地笑了:“公子请说。”

唐骋定了定神,颔首道:“赵湉将贺鸣一队人骗出营地,引来尸人围攻,又独自回营……此中晚辈不解之处有三——”

“其一,世叔治军严明,贺鸣亦非叛逆之徒,故而赵湉到底是以何为由,才能轻易将贺鸣骗出营地?”

“其二,此地尸人大多游散,少有成群,赵湉能够引来尸人又全身而退,也颇值得寻味。”

“这其三,也是晚辈最是不解之处……”唐骋顿了顿,“……那骑黑豹、戴鬼面的黑袍男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赵任起初尚在颔首,听闻这一句时,霎时神色一凛,蹙眉疑道:“南蛮巫祝?”

唐骋微微一怔:“那就是……南蛮巫祝?”

“看来公子对此也有所耳闻了。”沈义安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南蛮巫祝通晓巫毒蛊术,不畏尸人,亦能操控尸人,更有甚者能将其编成尸军。”

“游散尸人本不足畏惧,可一经巫祝操控,实力便非同小可。”他话锋一转,缓缓道,“只是南蛮巫祝行踪诡秘,若非与燕军交战,极少露面……”

沈义安顿了顿,低笑着摇了摇头:“那贺小子,运气当真不错。”

唐骋不由苦笑,却听沈义安又道:“至于小公子用了什么法子引来尸人,又是如何脱身,当是要去问他自己;而他又是以何为由,才将贺小子骗出营地,只怕还是要问那姓贺的小子去。”

唐骋颔首:“晚辈受教。”

帐中一时寂静,唯有案上烛火跳得热切。

烛花忽而崩出“劈啪”一声,赵任也随之恨恨叹道:“唉!我还是气那小畜生歹毒。想他小小年纪就如此!——长大哪还了得?!”

唐骋正想出言劝解,却听沈义安淡淡道:“将军息怒。小公子正是年少,才行得此事,若再长大些,便不敢如此莽撞了。”

“莽撞?”赵任气得发笑,“他哪是莽撞?那混账分明——”

“若非他年少懵懂,又怎会生此妒心?”沈义安平静反问,“若非妒心作祟,他又怎会要置贺小子于死地?”

赵任一时语塞。

沈义安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哚”的一声轻响,继而抬眼直视着他道:“将军,他山之石,可以为错……但将军可曾想过,小公子那块玉,是否经得起顽石攻磨?”

他说起话来四平八稳,不起波澜,却颇能动人心神。

赵任沉默半晌,又重重叹了口气:“先生说的是……唉!……”

帐内只剩下赵任不住的唏嘘声。唐骋静静听着,心中也泛起些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赵任这番用意,当真与他父亲唐胄如出一辙……

正当他垂目若有所思之际,赵任痛心疾首地叹道:“唉!养不教,父之过啊……”

沈义安却接口淡淡道:“教不严,师之惰。”

赵任一怔,当即道:“先生不必自责……”

沈义安也回道:“将军也不必过于自责。”

两人相视须臾,一道苦笑起来。

沈义安微微欠身:“时候不早了,沈某先行告退。”又对正要起身的唐骋道,“公子留步。”说罢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唐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觉异样。细看之下,才惊觉他步履蹒跚,行路单凭左腿,右足只能拖行——

竟是个跛子。

唐骋倏然起身,正要上前去扶,却被赵任一把拦住,按回座上。

直至沈义安彻底走出营帐,赵任才松开手,低声道:“沈先生早年在蛮地遭遇变故,瘸了右腿。他为人颇是要强,不喜被人看轻,用不得扶。”

唐骋心头大震,不由肃然起敬,低声应道:“记住了。”

于是帐中只余唐骋与赵任二人。

赵任提起茶壶,摸了摸壶壁,道了声“凉了”,便起身要去倒热水。

唐骋一把将他按住,朝他笑笑道:“世叔不必客气,小侄只说两件事便走。”

赵任迟疑片刻,终是坐回原处:“少将军请说。”

“这第一件事……”唐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世叔,饭菜……实在有些吃不惯。”

赵任讶然:“哪里吃不惯?我命伙房……”

唐骋却眨了眨眼:“丰盛过头了。”

赵任霎时哭笑不得,却见唐骋躬身正色道:“还请世叔一切从简。唐家军伙食向来清淡,若一时进食过猛,他们怕是要闹肚子了。”

“少将军说笑……”赵任连忙将他扶起,却又听他道,“世叔不必客气,也切莫叫小侄为难。否则若是让我爹知道了,回去怕是要罚我板子。”

赵任一时哑然,思忖半刻后,叹气应道:“明白了。”

唐骋这才展颜笑道:“多谢世叔。还有一事便是……给那孩子的抚恤,世叔差人送去了吗?”

赵任似是没料到他会发此问,愣了半会儿才道,“尚未。”

唐骋便欣然道:“让小侄去送吧。”

赵任忙道:“不劳烦……”

唐骋莞尔:“世叔不必客气,小侄本就想去趟东营,送抚恤也是顺路。”

赵任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啼笑皆非之余,不禁含笑打趣道:“少将军似乎很看重贺鸣。”

唐骋笑笑道:“世叔不也如此么?”

赵任笑着颔首,转而像是想起赵湉之事,眉间又凝起愁色,深深叹道:“我是当真觉得贺鸣这孩子不错,才想借他敲打敲打那畜生,只是没想到!……那混账东西竟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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