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庆城府(七)(1/2)
崔翊程坐在军营里,正盯着军用地图出神。
这都进了腊月了,他想,昨天刚过了腊八,不知多少年之前,自己父母尚在的时候,也是有腊八粥喝的。
这本该是一片年节的气象,各种精致喜庆的面食米品,风味浓郁的肉干,还有团圆的喜气,却早就不知到何处去了。
团圆吗?他忽而想起了夏端:也不知这人正在做些什么。
此时夏端也并不清闲,他正和曾玉泽一同筹备三攻庆城的方案。
虽说已借曹文至之手逼死了张清,可夏端知道,曾玉泽近来琐事缠身,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轻松。
且不说庆城屡攻不下,单单这次海牙卷土重来横截蔡陵渡江面,就足够让曾玉泽郁闷了。
现如今曾帅带着军队在江淮与江南一带开疆拓土,可中心据点终究是随州,且不说别的,上至曾帅下至兵卒所有人的亲人都被安置在了那里,若海牙真夺回了蔡陵渡,等于是横断了曾玉泽的领地,届时再逐一击破,任谁都无可奈何。
因而曾玉泽才这么急匆匆地派崔翊程和窦英回去支援,甚至都无暇顾及自己惦记已久的庆城。
“末将还是觉得,按现如今的形势,咱们不宜分兵。”夏端说:“当前之要务,仍在蔡陵渡。”
曾玉泽点了点头:“保住蔡陵渡要紧,庆城那边,也只能顺势而动,急不得。”
“大帅英明,”夏端说:“我已考察过庆城的守备军力,除了城内的俞军主力,城外还有三万六千人驻守。”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由曹毅率领。”
“咱们要想取庆城,首先得解决了城外这些兵力。”曾玉泽思忖着:“届时我亲自带人攻打。”
张清的死解除了小王爷对曾玉泽的最后一丝管制,从那时起,曾玉泽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自由人。
自由的将军,自由的统帅,有可能的话,未来的自由的王,甚至是,堂堂正正的自由的帝。
而小王爷,最终也只能是曾玉泽取得天下这条路上无数的牺牲品之一。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一帝。
其实一边是好友,一边又是自己忠心追随的大帅,无论如何夏端都做不到心无芥蒂。
可总要有所取舍的不是吗?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保全张清,却没想到对方竟是那般刚烈不屈不愿苟活之士。
这也是他的取舍吧。
可我呢?在这条路上,我又要舍弃多少才能换来这太平天下呢?
夏端这般想着,轻轻点了点头:“大帅亲上战场,定能士气大振。”
“让罗大人预备着吧,”曾玉泽说:“无论何时打庆城,咱们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从江淮跨向江南,庆城地处二者之间,是为必经之路。
可直到亲自去庆城附近考察过了,夏端才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庆城西北临长江,东北有钟山,西有清凉山,山环水绕,天然龙脉,着实为龙蟠虎踞之所。
就连当初武侯来见,都不得不感叹一句:“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如今亲眼一见,果然如此。
夏端记得,攻打庆城首先是罗笙采向曾玉泽提议的,而后者也欣然应允了。
他想着几年前刚刚发迹便回到老家请他入伙的曾将军,转眼之间,这人也有了争夺这天下的资格。
而大俞,曾经纵横马上幅员万里的帝国,这才建立了不到一百年,却已衰颓至此。
狂澜既倒,大厦将倾。
不知当年的蒙达可汗见此,心里会是何种滋味。
“末将这些日子再多派些人去探听动静。”夏端说。
“好,”曾玉泽应下了:“小心为上。”
蔡陵渡。
“崔哥,”窦英进了屋门,迅速脱了外衣:“海牙退回去了。”
“这才不到十天,他们就进攻了三次了。”崔翊程看着窦英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难受得紧,赶忙给他取了药和纱布:“这样下去可不行。”
崔翊程并不是个细心的,给窦英的伤口消毒时一不小心手又重了,对方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说不是呢,”窦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的战舰武器又比咱们好了不少,若是一味死守,总有一天咱们会支撑不住的。”
“范尹大人有什么想法?”崔翊程问道。
“我也不清楚。”窦英郁闷地回答:“范尹大人近来忙于改良军舰,我也没见过他几面。”他想了想,接着说道:“倒是范禾大人,他向来喜好读书,甚至连天文历法都有所涉猎。他昨天与我说,据他观测,近一个月大约都不会再有雨水了。”
“什么?”崔翊程心里倒是惊异得很:将近一个月没雨水?在江淮一带,这可是天赐的好运气。
他急忙问道:“没雨水?”意念飞速流转间,他却忽而笑了,与窦英异口同声:“火攻。”
此时窦英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他整理好了衣服,轻声道:“这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究竟能不能用,能用到什么程度,我也不好说。”
“总之和海牙绝不能硬碰,”崔翊程递给他一杯水:“只能智取。”
窦英一饮而尽:“我还真不觉得咱们会败在一个海牙手里。”
崔翊程笑着瞥了他一眼:“万万不可轻敌。”
“是。”窦英笑着应下。
夏端的信寄来时,崔翊程正为马上要开的例会做着准备。
这人依旧是絮叨,全篇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却写了整整三大张纸。崔翊程笑着拆了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一切安好,勿为挂念。
年关将至,愿汝速归。
崔翊程笑了,觉得这人实在是可爱:他本以为平日里夏端在他面前已经够能闹腾了,却没想到原来他说出的话竟不足他心意的万分之一。
这一落在纸上,便全然掩不住了。
崔翊程铺开一张纸,本想写份回信,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郁闷得很。
他本就不善言谈,更别说这别后相思之语。
若说生活琐事,他又不愿记挂在心。
心里想他想得很,提起笔来,却什么都写不出来。
谁说真情流露就能写出东西来的?崔翊程郁闷地想了半天,纸上仍是干干净净一片。
他叹了口气,把这纸收了起来,解下了自己的赤玉刀坠,吩咐亲兵道:“给夏将军送过去吧。”
“是。”亲兵拿过,便赶忙出去了。
崔翊程望着一片漆黑的夜色,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远方牵绊着,把他满心的情意都带走了。
只留下这么一具空壳。
“崔将军,”小厮进来说:“该走了。”
“好。”崔翊程应下,转而穿上外衣出了门。
“崔将军,”范尹和窦英正对着军用地图讨论防御策略,见崔翊程进来,范尹转身说道:“海牙统领精兵强将,只怕是强攻不易。”
崔翊程在范尹旁边坐下:“范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范尹看向崔翊程:“崔将军武艺高强,倒不如由你亲自带人夜袭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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