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忆江南(四)(1/2)
“我这才知道,原来早些时候窦英就已经被提拔为枢密院院判了。”天运十七年七月初五清晨,崔翊程收了刀,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色由暗到明:“国公爷看人,眼光倒是准。”
夏端坐在旁边轻轻笑了,他眯起眼睛,忽而想起了当初攻打庆城的时候。
那时他们一同浴血奋战,他亲眼看着窦英冲锋陷阵,又与窦英一同运筹帷幄统筹战局。
当时只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寻常,如今想来,当初的窦总管,也就是这样,成长为如今的窦将军了。
夏端轻声道:“前些年窦英年纪尚轻,现如今他日渐稳重,自然可以独当一面。”夏端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收敛了笑容,言语间却有些轻蔑:“更何况何登辉大人还有李沅将军,哪个不是英勇善战的?”
李沅?崔翊程知道他这醋劲又上来了,于是瞥了他一眼,转开了话题:“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小孩,叫林无征的?”
“当年觉得他小,如今算来,也该十九了。”夏端思忖片刻:“别总叫人家小孩,人家可是国公爷的亲外甥,都赐了曾姓了。”
“亲外甥又如何?”崔翊程挑了挑眉:“更何况这小孩二字,也没有任何褒贬的意思。”
“子云,”夏端笑眯眯地望着他:“我可真喜欢你这无比自由的性子。”
还有句没说出口的,夏端打算深深埋在心底,再不说了:
我一个人在俗世里懦弱卑微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我都愿意护着你这一分自由。
“他怎么了?”夏端问道:“怎么忽然提到他?”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崔翊程笑了:“之前在承天府的校场还见过,见他沉稳谦和,学东西也耐得住性子,倒是个好苗子。”
“可不嘛,”夏端轻声道:“只想他别负了国公爷一番栽培才好。”
天运十七年七月初十清晨,承天府。
窦英已然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只等着日子一到,便挥师南下。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做主将,心里其实没底得很。
不过另一个人却恰恰相反:李沅正因着出征而感到无比兴奋。
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天生的军人,李沅就是其中之一。
心之所向是件很神奇的事,哪怕你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它也总能把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
通过那些你一次次趋利避害做出的选择。
李沅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向,就在战场。
出征的前一天,窦英最后一次清点了兵马粮草,转身便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李沅。
那人站在阳光下,冲他喊到:“窦将军,一切已安排妥当。”
无与伦比的意气风发。
“难怪你与崔哥这么投缘,”窦英笑着走上前去:“你二人这性子,倒还真有些相似。”
闻言,李沅一挑眉:“你倒说说看,如何相似?”
“不拘小节,不拘礼法,”窦英笑道:“只在此心。”
闻言,李沅也笑了:“这性子不如你,若不知收敛,早晚要吃亏。”他垂下眼睑:“这还是我父亲说的。”
闻言,窦英思忖片刻,而后轻声道:“你有你的好处,何须如此介怀?”他轻轻笑了:“若没有崔哥,说不定我们到现在都进不了江南,单说当年的蔡陵渡,估计就要困住我们很久。”
李沅也笑了:“窦将军见笑了,本不该出此言语。”
“这有什么?”窦英轻声道:“不如你去回了国公爷,这次让你做先锋,让国公爷看看你的本事。”
“好。”李沅欣然应下,俯身作揖道:“多谢窦将军抬爱。”
“客气了。”窦英笑道。
而后闲聊了几句,李沅便离开了。
窦英望着李沅的背影,独自出神。
他想,收敛一些虽说好,可落在他这收敛惯了的人眼里,却终归是不自在的。
反倒不如就这般恣意潇洒地活一回。
他仔细想了想,而后却只得叹了口气:
从长兄战死沙场的那一刻起,他窦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恣意的时候了。
他知道现如今马上就要跟他出征的兵卒里,有很多是当年随他一同投奔曾玉泽的旧人。
不光是这些兵卒,还有众多的火器弹药,粮草军饷。
都是他从父兄手里继承的家业。
他身上担着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途命运,更有整个窦家的兴衰。
还有无数旧人的生死前程。
这几乎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譬如说,他自己的婚事。
曾经有过的心动却只随着那人的北上远走而灰飞烟灭,终究只在心上留下了一道疤。
窦英想,自己此生大概再不会有这般少年心事了。
“窦将军,”李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怎么还在这里?”
窦英一愣,转头便看见李沅自不远处向自己走过来。
而他越走近,窦英就越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逼人的气质,甚至比崔翊程还要多上许多。
才华横溢,却又锋芒毕露。
于是他赶忙摆出一张笑脸:“李将军,你又为何去而复返?”
“本想着找你商议作战计划,却不曾想你还在这里。”李沅解释道:“还好这是去你那边的必经之路,否则我得等你到明天天明了。”
“夸大其词。”窦英被他逗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天运十七年八月初二。
旌德、绩溪、休宁。不到一个月,窦英连下三城,而后乘胜追击直取江南重镇徽州。
窦英一行人转战江南之际,夏端与崔翊程也接到了出兵琮宿的命令。
琮宿一直是在朱信的辖区,夏端本以为又是块硬骨头,可他没想到的是,部队行到半路,侦察兵就回来报信,说琮宿的守将弃城逃跑了。
夏端得到消息时先是一愣: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就算是当初在清平山,也是用计才逼走了安朵诺。怎么这琮宿守将竟这般不战而逃?
不过夏端并没有疑惑的精力与时间,他思忖了片刻,马上下令加快行军,进军琮宿城,仔细搜查。
然而事实证明完全是夏端多虑了:琮宿城门大开,留下的守军先是表达了投诚的诚意,而后便恭恭敬敬把夏端和崔翊程迎进了城。
许是天性使然,夏端一直不曾掉以轻心,直到把琮宿城里里外外都细细搜查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傍晚,处理完军务的夏端只觉得身心俱疲,于是快到住处时夏端便缠着崔翊程让他背着自己回去。
“好吧。”崔翊程也是心情好,难得地没有拒绝他,直接把他背了起来。
“堂堂琮宿守将,居然就这么弃城逃跑了。”夏端白天一直冷着脸,现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自然要与崔翊程调侃一番,于是他趴在崔翊程背上轻声道:“还不都是你给人家吓的。”
“要吓也是你吓的,怎么能是我?”崔翊程转头瞥了他一眼:“你战神名声在外,估计人家也是想着反正打不过,倒不如早些跑了,也免遭皮肉之苦。”
“那你说,”眼见进了小院,夏端忽然很想逗逗他,于是从他背上跳下来,转到崔翊程身前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问道:“你能不能打得过我?”
“我?”崔翊程轻轻推了他一把:“我懒得打你。”
夏端飞速推开屋门点上灯,坐在暗处望着崔翊程没在灯影里的面容,暗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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