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忆江南(六)(1/2)
天运十七年十月初一,扬州。
“着令夏端将军与崔翊程将军于十月初五转军向西,先与范禾将军合兵,再一同攻取成州。”夏端拿着信坐在屋里,轻声念了出来,而后感叹道:“原以为能在扬州多待些时日,没想到竟这般急迫。”
“这有什么?”崔翊程坐在对面挑了挑眉:“你若喜欢,日后得空再回来便是。”
“日后得空?”夏端仔细想了想,却也没想明白这一句日后具体指到哪里去了。
但他还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好吧,日后就日后。”
“你大概是不相信咱们这些人能有什么日后,”崔翊程看着他:“不信就不信,可不许这般敷衍。”
夏端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人的心思这般通透,竟还真瞒不住他。
算了,既然瞒不住,不瞒就是。
败给他,也是虽败犹荣。
“无碍,你走着看吧。”崔翊程笑了。
“我信的,”夏端无奈地笑了,说的倒是真心话:“有你一句话在,我不能不信。”
崔翊程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想想攻打成州的对策吧。”
“我觉得国公爷也快坐不住了,”夏端站起身来笑着凑近了,俯身贴着对方的耳朵说道:“年关将至,为免战事再拖到明年开春,说不定过段时日他会亲自出征一趟。”
“哦?”崔翊程也笑了,转头看着他的脸,沉声说道:“何以见得?”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近到几乎是呼吸交缠着。崔翊程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轻轻打在夏端的脸上,顿时让他有些恍惚起来。
夏端的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自小玩到大的交情,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吗?”
崔翊程垂下眼睑:“你倒是说说,他什么性子?”
“不得非议,”夏端笑眯眯地扶住了崔翊程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换了一种稍微正经些的语气沉声道:“他这人啊,表面上看着温和沉稳,但其实是最急躁不过的,亏得有罗哥劝着,才保全了他礼贤下士的美名。”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他这人护短,对亲近之人再好不过了。我其实挺佩服他的,为了自己想做的事,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宁愿压制自己的本性。这若是放在我身上,还真不一定能做得到。”
“你已经做到了。”闻言,崔翊程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夏端一愣,勉强笑了一下:“瞎说。”
崔翊程没说话,只笑着望着他。
夏端却全都明白了这人的意思,于是他轻声说:“你真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老实交代,”崔翊程站起身来抽出了刀:“最近你背着我都偷偷干什么了?”
夏端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望着他,只站在原地:“你你你,这是要干嘛?谋杀亲夫啊?”
“你这么勤于练习,难道不想知道结果如何?”崔翊程吹了吹刀刃,瞥了夏端一眼。
夏端无奈地笑了,心想:早知道就不该瞒着他。
夏端这段时日时常清晨去练习武艺,为着清晨起早不想耽误崔翊程休息,故而一直没有告诉他。
没想到却被这人摸得一清二楚。
“美人,”夏端眼巴巴地望着他:“放过你相公吧。”
崔翊程一挑眉,不怀好意地望向他:“这样吧,你喊我一声相公,我就放过你。”
“相公,”夏端非但干脆利落地喊了,而且他还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往崔翊程身上凑:“你最好了。”
崔翊程一愣: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夏端。
他忽而笑了:怎么能忘了呢,这可是当年无畏流言满天飞敢在青楼找小倌甚至连手迹都留到人家迎春苑墙上的夏小将军。
脸皮厚过城墙的天字第一号风骚之人。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对这人的了解还是过于浅薄了:蓄意毁了自己的名声是一方面,风骚却还是真的。
这过了两年多,这人虽沉稳收敛了不少,可若真闹起来,崔翊程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见崔翊程久久没有反应,夏端便笑了:“美人,你真好。”
崔翊程轻轻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把刀放了回去:“这次姑且放你一马,你给我等着。”
“好啊,”夏端笑眯眯地望着他:“我等着就是了。”
天运十七年十月初五,徽州。
因着上次的战功,窦英被提拔为佥行枢密院事,李沅与何登辉也各自得了赏赐。
夏端和崔翊程名声在外,李沅之前也只知道这两位在战场上的本事,却从来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人竟也是个杀伐决断颇得人心的将领。
而现如今越相处,他便越发现了窦英的好处。
甚至有些都是夏端和崔翊程比不了的。
譬如说但凡是他经手的部队,往往都是军纪严明,对无辜百姓秋毫无犯,又譬如说今天,这人在这里整饬军纪,虽说冷着脸明定赏罚,但却没有丝毫严厉与咄咄逼人之感。
可却依旧威严不减,无人不服。
李沅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人虽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打打杀杀比不得崔翊程,可论平抚人心抚降招纳,这人也算得上是翘楚。
人各有长处,又哪能评说什么优劣呢?
更何况这人有火器傍身,在庆国公的军营里称得上独树一帜。
他斜倚着门框,眯着眼睛看着近乎要淹没在如山文件纸堆里的这人,看着时进时出的亲兵,倒觉得饶有趣味。
“你也别闲着了,”窦英笑着对李沅说:“来,帮我把这份安排交给刘大人,让他按照这个分配粮食。”
此时徽州城的形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为着上次的教训,何登辉这回带了六万人进攻婺源,留着四万人守城。
何登辉临走之前,窦英还特意去找过李沅,问他要不要与何登辉同去。
窦英问得也有道理:按照李沅的性子,他本是闲不住的。既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去闯荡一番。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然拒绝了。
那时李沅说,若再有岳雍卓那般情境,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照应。
也对。窦英这般想着,就答应让他留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人留在这里却什么都不干,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他忙碌,还真有一个纨绔公子爷不务正业的模样。
想来这人在家时,大抵也不过如此。
“行啊。”李沅从窦英手里接过那份安排,冲他笑了笑。
“等等,”窦英喊住了他,起身拿起一顶草帽扣到对方头上,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伞:“天色阴沉,当心下雨。”
“我难道还怕下雨吗?”李沅有些哭笑不得。
“你淋惯了自然不怕这个,可这份安排却是沾不得雨水的。”窦英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自作多情:“好好护着,别湿了。”
“好啊,原来你不是在关心我。”李沅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这便出了门。
不过实在是巧得很:李沅刚出门不久,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带着些秋末冬初的湿冷,硬生生砸在了地上。
天运十七年十月初八,琮州。
夏端一路自北向西南,范禾一路自南向西北,于这天下午会师于琮州。
“夏将军!崔将军!”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范禾便望见了夏端和崔翊程,于是他便加快了脚步,飞速奔了过去。
“月笙!”待范禾走近了,夏端仔细望着他,只觉得这小子最近着实瘦了不少。
不过也是寻常:长兄过世,再加军务繁重,哪有不瘦的道理?
“夏将军,”范禾也望着夏端,只觉得心中一阵悲戚,却又升腾起一阵温暖,于是冲着夏端作揖道:“谢过夏将军了。”
“谢什么,”夏端赶忙扶起他:“月笙,日后南征北战,咱们互相扶持便是。”
范禾抬起头来,轻声叹了口气:“我并无多少作战经验,只怕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此话怎讲?”崔翊程笑着望着他:“谁最开始的时候不是什么都不懂呢?慢慢学就是了。”
“是,”范禾俯身作揖,近乎要落下泪来:“我一定不负所托。”
范禾说到做到,五日后正式攻打成州,一番猛烈进攻之中,他自然也出力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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