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楚裕朗(八)(1/2)
天运二十年正月,夏端收到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是随州府衙寄来的,是张源这些年在随州的一切底细。
张源,生于随州当地,年幼丧父,家中有一兄一母。
此人自小钻研医术,性情又至纯至善,因着张清做官,俸禄可贴补家用,他便常年开义诊为穷苦之人诊治。
兄长张清死后不久,其母也撒手人寰,而后张源便不知所踪,随州当地寻找无果,只得以过世处理。
夏端拿着信愣神了许久,而后便把这封信轻轻收了起来。
心里杂陈着惋惜与懊恼,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而另一封信,是罗笙采从承天府寄来的,里面还附着崔翊程的手迹。
因着李家归附了曾玉泽,清平山便有了保障,于是崔翊程年末便领着一半的部队回了承天府。
满心挂念不得见,不愿相思念相逢。
罗笙采在信里说的就比较多了,大多是承天府现如今的形势:曾无征与何登辉从朱信手底下夺了严州,年前也回了承天府。至于那几个书生,自然也在庆国公一处得了重用。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林嘉林伯远:当初请他的时候他便不太情愿,然而曾玉泽却没有刘皇叔三顾茅庐的耐心,直接把人绑来了。
不过这人也是个识时务的:眼见推托不掉,便心安理得地在曾玉泽手下做了个谋臣。
事实证明罗笙采并没有看错人:大俞日薄西山,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早已不足为虑,而现如今曾玉泽向东与朱信为邻,向西与楚裕朗相对,左右皆敌,进退两难,也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更何况,若是不能做到先下手为强,到时候若楚裕朗和朱信联手,那曾玉泽必定是死路一条。
按林嘉所说,现在的大忌便是两线作战,必得专对一方以图灭之。
楚裕朗拥有饶州、信州,跨有荆州、襄州,领地几乎到了天下的一半。
而朱信自守虏,不足虑。楚裕朗劫主胁下,名号不正,地据上流,其心无日忘我,宜先图之。楚氏灭,朱氏势孤,便一举可定。(1)
而这恰恰也合了曾玉泽的心思,这人对林嘉的观点大为赞同:“楚裕朗志骄,朱信器小,志骄则好生事,器小则无远图。”(2)
也就是说,如果先进攻朱信,楚裕朗一定会来救,若此二人联手,我方定然毫无胜算。
可如果先进攻楚裕朗,朱信目光狭隘,隔岸观火的可能远远大过了出兵。
故而曾玉泽最后定下计策:楚裕朗亡,天下不难定也。(3)
其实这也是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在的:现如今楚裕朗无疑是曾玉泽最为强大的敌人,得胜,天下可得,不胜,一败涂地。
但其实他们走到了这一步,也早已无路可退了。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直直向前,走向亘古未变的成王败寇的结局。
而曾玉泽为了更广泛地搜罗人才,特意在承天府置办了礼贤馆,以彰礼贤下士之心。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当年罗笙采投奔之时曾对曾玉泽说,效法当年刘家高祖爷,天下可得。
这些年所谓的安邦定国,也不过是殚精竭虑,为着不远之后的将来拼死一搏。
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决断已近,最终的结果也快要浮出水面。
此心无愧也。
天运二十年正月初五,曾玉泽派崔翊程率兵支援尚在池州守城的夏端,并给他带去了一个消息:
楚裕朗旦夕将至,早做防备。
“早做防备?”夏端皱了皱眉:“依我看,与其防备,倒不如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也好,”崔翊程说:“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子云,你带精兵万人,到池州城边上的靖斛山下设伏。”夏端抬头望向崔翊程:“到时咱们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最是稳妥。”
“好,”崔翊程应道:“我必全力以赴。”
“万万自保平安。”夏端望着他。
崔翊程的目光忽而柔和了下来:“好。”
“近来总下雨,山上又无处避,”夏端说着就把一顶草帽塞到崔翊程手里:“拿着这个。”
“上战场哪有戴这个的?”崔翊程有些哭笑不得:“不像话。”
“你拿着,下了战场戴。”夏端按住了他的手:“还有,我当年送你的锁子甲,只怕都要蒙尘了。”
“是,”崔翊程笑了:“总觉得麻烦。”
“带上。”夏端皱着眉说。
“好。”崔翊程无奈地问道:“还有吗?”
“冬日本就寒冷,下了战场更不可贪凉。”夏端轻声道:“衣服要备足。”
“好。”崔翊程依旧好脾气地应着。
夏端接着说:“隐蔽好了,到时候以城内鼓声为令。”
崔翊程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夏端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嘱咐的了,可不舍得这人,却又不得不舍。
“你什么时候动身?”夏端低声问道。
“今天吧。”崔翊程也垂下了眼睑:“越早越好。”
天运二十年正月初五,崔翊程率兵进驻靖斛山。
“崔帅,”一兵卒走上前来:“这山这么大,怎么连个喝水的地方都没有?”
“弟兄们都渴极了吧。”崔翊程轻声道。
“可不嘛,”那兵卒接着说:“劳碌了大半天,之前带的水早就喝净了。”
“传我命令,原地修整。”崔翊程站了起来,对那兵卒说:“叫上军医,再喊几个体力好的人来,咱们去山里找找泉水。”
“是。”兵卒赶忙应下。
此时正是冬日,天阴沉得很,草木也不似春夏时节蓬勃葱郁,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蔫儿着,几乎不见生机。
崔翊程在山里走着,近乎要寻编靖斛山的每个角落。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处断石旁边时,崔翊程忽而听见了阵阵水声。
他心里忽而一喜,赶忙转过去看,只见汩汩清泉源源不断地流出,仔细数来,足足有六眼泉水。
“快,”他赶忙找来了随行的军医:“检查水质。”
“崔帅,”那军医忙碌了一会儿便来回了崔翊程:“这水好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崔翊程开怀笑了:“你们回去跟弟兄们说,就在这边结寨,”说罢,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阴沉的天空:“这六眼泉水可帮了咱们大忙了,以后这里就叫六泉口吧。”
后来大兴王朝建立后,曾玉泽封崔翊程为开平王,于是靖斛山一带便传开了开平王当年在此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的美名,后人有诗曰:
偏仄旁山行,溪流咽不呜。
何年留古砦,犹复说开平。(4)
天运二十年正月初十,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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