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百口莫辩（1/2）
回到学校的日子的确比在家轻松不少，没有张垚的念叨，张荆也大可瘫在床上一整天，还不用操心家务。他趁着无聊，又把张秦那段录像反复看了好几遍。回放的心情和第一次观看大有不同，随着次数叠加，他渐渐产生一种窥视的愉悦：除了偶尔展示给他的疏离的关切，父亲那张从来没认真过的脸原来也会为爱动摇。那样的父亲，张荆也是不曾见过的。
张荆也不曾见过的还有每天六点半起床的李楷。如果不是需要帮凡海做项目，估计他能在床上死到晚上七八点。
床气大的小虎子还没返校，正所谓“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每当闹钟把李楷闹醒，他便唉声叹气地把自己从床上搓起来，下床的时候仿佛身上挂了一大串锅碗瓢盆，闹得宿舍里迎新娘般热闹。每每这时，张荆也都会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塞进棉被团里，只露出两条细长的腿，乌贼似的，嘟囔两句又沉沉睡去。
这天也不例外。被吵醒的张荆也好不容易塞好脑袋，准备把被掐断的梦续上，哪曾想一阵地动山摇，薄荷绿茶的清香忽然就喷在脸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李楷口吐白沫趴在床沿，不由得吓了一跳，不小心压着痔疮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惊魂未定间瞧见李楷手中的牙刷。
“我去！”张荆也抚着胸口，头发火焰似的燃在顶上，“你干嘛！”
“我刚梦到吃火锅了。”李楷意犹未尽地说，唾沫星子烟花似的乱飞。
这个画面才叫真正的“唾沫横飞”。张荆也赶忙抽起李楷压着的床垫，推着他的手驱赶丧尸似的要把他推下去：“哈？你吃火锅关我什么事，我拿枪指着你要你吃了？快下去，脏死人了！”
“别啊阿荆，我寻思要不咱今晚打个边炉？你看怎样？”他一边说一边把牙刷塞进嘴里，巴巴望着张荆也，“都要开学了，咱就吃顿好的嘛。”
张荆也一连把床单被子往胸口抹，抱得死死的：“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你要吃找师姐去。下去，下去！嗬！嗬！”他摆出个驱赶小狗的手势。
“师什么姐啊，人还没回来呢。也没让你去哪，就校门口沃尔玛买点底料啥的，不远。”李楷说着威胁似的要往床上爬，一挂泡沫衔在嘴边摇摇欲坠。
“停——”眼看那股泡沫就要跌下来，张荆也赶紧妥协，做了个STOP的手势制止李楷继续动作，“OK，OK，好，好。你你你你下去！”
李楷得逞似的从床架溜下去，白色的泡沫包子一样啪一声先砸在地上，被他一脚踩成花。张荆也掖好被子重新躺好，总感觉薄荷绿茶的香气还绕在枕套上，他不安地查看好几次，顿时睡意全无，恨得咬牙切齿。
下午三点，张荆也在管理学院前的喷泉边等到了满脸黑线的李楷，他从背后走来，狠狠磕了一下张荆也的肩膀，示意他走快些。
张荆也左右张望，疑惑地跟上去：“怎么了又？”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凡海。他顿时明白过来，偷偷瞅了一眼李楷极不自然的表情，讪讪地笑了起来。
“李楷！”凡海分明先看到冲他微笑示意的张荆也，嘴里喊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他背着笨重的皮质挎包朝两个学生跑来，身上的衬衣湿得厉害，胸口的线条若隐若现，扬起手，腋下都是汗渍。“李楷，你等一下！”
“哎。”张荆也看李楷走得越来越快，老师在后面追着又很吃力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暗自扯了扯他的衣袖。
“做什么！”李楷瞪了他一眼，“我们走我们的，你还想不想去沃尔玛了？”
“凡老师在叫你，你真不回个头？”
李楷侧过身，用余光瞥了一眼，又继续往前走：“我听不见。”
张荆也无限悲悯地回望凡海，总觉得这土俗的画面像极了早前的偶像剧，刚要感叹一句什么，手机却震起来。他用手盖住阳光，眯着眼辨认收到短信的内容，强光下勉勉强强看出“快递”二字。他疑惑了一会儿，怎么也没想起自己最近买了什么小玩意儿，步子不由自主停下来。
察觉身边人消失的李楷走出两三米又回过身，不耐烦催促定在原地的张荆也：“你他妈磨蹭啥呢！”
“我有快递，”张荆也说着扬了扬手机，目测距离似的看了眼李楷，又看了眼凡海，笑道：“等我一下，你和凡海好好聊。”说完，他便快步走开。
那份来路不明的快递比张荆也想象中要小许多——从包装上大致可以判断是本书，拎起来比一只奶猫还轻。他龙飞凤舞地签好名字，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包装袋拆开，树影斑驳投在他线条柔和的虎口，照亮了那本是黑色的，封面很长，穿斗篷的吸血鬼似的把整个书边裹得严严实实，一下子分不清那是书脊的一角还是书页的一角。
他困惑着把整本书从包装袋中脱出，银色的“天鹅绒监狱”五个字被泄露的日光照亮，粼粼闪光。这个名字过分熟悉，他甚至能大致猜出书是谁送的。张荆也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顿住，又很快删去，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把书塞进包里。
包装袋被他折了两折，恰到好处地塞进可回收垃圾桶内。
张荆也重新找到李楷的时候，他正抱胸低着头，很明显的一个防御姿势。站在他一边的凡海却显得淡定很多，他的肢体语言恰到好处地伸展收拢，背影看去温文尔雅。张荆也不由得想，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个学者。
“凡老师好。”张荆也走上前，和凡海打了个招呼。他侧过头偷偷看一眼李楷，正对上对方投来的一个充满恨意的表情，仿佛是他害得他被凡海捉住。张荆也瞪圆了眼睛，轻轻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所以我说你的矩阵问题很大。我知道你做得很辛苦，也查了很多资料，但是数据是错的，甚至连公式都弄错了，矩阵肯定会废掉。如果强行按照你的矩阵来，我们就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受评估企业也会面临不可估量的损失。”凡海看着李楷极不配合的样子，话又软下来，似是安慰道：“我不是要批评你，我们做项目，出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就事论事，你说是不是？……同学？不好意思，我不太记得……”凡海看向站在一边的张荆也。
“哦，没关系，我叫张荆也。”张荆也赶紧接上话，又小心翼翼看了眼李楷。他瞪着眼看着地上，一言不发，藏在肘下的拳头却攥得极紧，看来已经生气了。
“李楷，我……”凡海倒吸一口气，很是无奈，笑着把手搭在李楷的肩膀上。
“拿开！你总是这样烦不烦？”李楷没好气撇开凡海的手，完全没有在和长辈说话的意思，仿佛积怨已久，憋不住了：“二组和四组的矩阵也有问题，你怎么不单独找他们三番五次地说？反而是我们三组，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要扯上我讲半天，我又不是拒不认错，你强调那么多次干嘛？而且每次都单独把我留下来，对我意见那么大吗？就因为我总是逃你的课？”
张荆也和他做室友两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他生气，害怕场面控制不住，他赶紧扯住李楷的袖子：“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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