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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洗手作羹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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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大骨粥水底的筒骨汤需要小火熬煮五个小时,张荆也从小就信慢工出细活的道理,大早等陈轲鸣扎好针,用半碗樱桃收买了护士站的几个姐姐,嘱咐她们对陈轲鸣多多留心便往菜市场去。

早上的菜市场多是买菜的阿婆,个高的张荆也混在其中显得很突出。他兜兜转转几个肉摊,不是嫌弃筒骨太瘦就是嫌弃太肥,最后好不容易选好一摊,却因为切肉的师傅一刀没砍好,刀口豁得太大,担心骨髓全熬出来显得汤底油腻,连摆手就说不要,气得师傅扬着刀骂他是个费人功夫的后生仔。不过,他挑骨头倒没选米那么上心,一连几家米铺扫过去,像是缉毒大队的队长,抓了一大把油粘米往鼻子上凑,陈米不要,不香的不要,偶尔有几颗脱粒不完整的也不要,看他的架势,老板都以为是食药监派了个便衣来农贸市场抽查。

买完食材,张荆也又兜进小巷子里,找了几家隐秘的铜铺要选口好的紫铜锅。他到底是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张秦和覃槐荣可以用一口普通的砂锅煲出最鲜的大骨粥,偏偏张荆也觉得,自己就是不行。

颇有仪式感的准备工作做完,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张荆也在陈轲鸣家的厨房一口气完成了从淘米、剔骨到上锅一溜熟练的工序,因为没有吃早餐,早就累得不行,他打好天然气便从橱柜里拿了桶方便面,一边泡着一边打开电视。

陈轲鸣的屋子没有一个角落是整洁的,住院前吃的半盒披萨还摆在茶几上,空罐和启了口的半罐啤酒挨着纸盒,残余食物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张荆也骂骂咧咧地收拾好,把拣好的垃圾装袋放在玄关。他赤着脚走,却在进门处的地毯上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那是一串钥匙。

张荆也举着钥匙比对老半天,和陈轲鸣交给自己的那串没什么不同,也没太在意,直接搁在了鞋柜上。

就算吃的是泡面,有个下饭的电视看总比干吃要好,张荆也随手打开电视。张秦亲手画的电视墙色彩浓烈,红绿色对比尤其鲜明,又黑又薄的电视嵌在中央,就好像丛林中裂开的另一个次元的窗口。

画面跃出的瞬间,一个正化着浓妆,穿了一身红色吊带、配着一双黑色高跟鞋的“女人”正对着看电视的人say hi。“她”身着的浓重连着颜色诡异的滤镜,和电视墙相得益彰,满满一整面墙都成了颇具张秦个人风格的画作。

——“你!——”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念啊!”

——“你——秋风萧萧里的玉树——”

声音放大的瞬间,张荆也认出那个“女人”其实是化了妆的张秦,而那笑声像公鸡打鸣的人是稍微年轻些的陈轲鸣,拍摄地点应该是天鹅绒公寓的顶楼。张秦四肢摇摇晃晃,像是喝醉,又像磕了药,虽然是个男人,体态倒是很优美动人,这个装扮在他身上竟丝毫没有违和感。而陈轲鸣也摇摇晃晃地从镜头后走出来,扑倒张秦,俩人烂泥似的在地上叠罗汉。只有笑声,一直都没有停下。

——“是——一片音乐在我耳旁,筑起一座严肃的——庙堂!让、让我小心翼翼地走入——”

——“哈哈哈哈,你个臭和尚!还庙堂呢!”

——“又是插入晴空的高塔,在我的面前高高地耸起——”

——“你个老淫魔,又是插入,又是耸起,咋这么坏呢……”

——“臭小子别打岔,老子正念诗呢!——嗯?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操,你他妈个坏胚,净捣乱!”

张秦骂着陈轲鸣,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整平衣褶后站直了身。从他站直开始,整个视频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陈轲鸣手撑地翻了个身,盘着腿坐在地上,尽管他眯着眼,张荆也也能很明显地看到,他整个目光都被张秦吸引过去。

顿时,画面变得很安静,连风吹的声音都没有。

张秦随意地把头发拨乱,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站在肮脏的地上,耸着肩垂着头,锁骨刀刻一样从左肩划到右肩。

他站了大概五秒,舞蹈开始了。

他先是缓缓地将双手捂在胸口,侧着头,茫然地望着一个点,这个动作持续了有两分钟之久。忽然,他精疲力竭地扑到在地上,只是没到一秒又很快卷着身体弹起来,挥舞着手好像在抓空气里的什么东西。

从这一秒开始,张荆也完全被拉进张秦营造的氛围中。

张秦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在和什么东西对话,从镜头的这头跑到那头,动作看起来很凌乱,却十分有力,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出好看的线条,幅度之大甚至让吊带从肩头滑落,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胸脯。没有配乐,但是这种近乎以消耗生命和体力在追、在剥离灵魂的舞蹈,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献祭。他东奔西走,时而像个虾米紧紧佝偻着腰,时而又机械刻板地重复几个动作,仿佛在说“拿去”或 “拿来”。舞蹈的表现张力十足,令围观者动容,却难以抑制地心生畏惧,因为比起奉献,那些动作传达的信息更接近“牺牲”。“她”张狂又绝望,想表现潇洒又恋恋不舍,纠结而狂放,到最后,三次扑地、三次挺身,终于重重地摔在地上,埋着头再不动弹,用最后一口气完成了这场无声的献祭。

张秦扑在地上很久,原先跟不上他的镜头终于得到机会聚焦在他身上。而张荆也还没从舞蹈营造的氛围中脱身,便清晰地看到张秦手腕、肩胛、脚踝以及大腿内侧深深的勒伤和淤青,在阴天直白的光照下,那些伤痕牛皮癣小广告似的挂满他一身。

父亲喜爱各式各类的艺术,张荆也在那样的氛围下长大,自然知道他跳的是皮娜?鲍什改编自斯特拉文斯基作品并参与演出的《春之祭》里,向春神献祭的片段,甚至可以大言不惭一句:张秦的演绎多的是可以改进的地方。可他不知道,父亲身上的这些伤,究竟从何而来。

镜头的最后,陈轲鸣和张秦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电视关了很久很久,张荆也的情绪还被纠缠在那件红色的吊带纱裙上,被围困在陈轲鸣和张秦交融的泪水里。他说不上来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觉得酸涩又痛苦,甚至可以说,父亲身上有某些他求而不得,想要又不敢要的东西,让他嫉妒得很。

因为这个小插曲,粥熬得并不算愉快,张荆也要尝一口的时候,还被热粥烫伤了舌头。他小心翼翼地把滚烫的粥倒进食盅里,看一眼挂钟,正是下午六点,吃饭的时间。

张荆也拎着粥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杨迪站在玻璃门外徘徊。他的帽檐压得低低的,一个劲地在敲打自己的脑袋,粗壮手臂上的纹身张牙舞爪,看上去阴森可怖。回头的瞬间,杨迪撞上了张荆也试探着要打招呼的目光,却双眉一紧,露出一个扭曲又哀怨的表情,做错事一般转身便跑掉。

他不知道杨迪为什么要跑,拉开玻璃门看他逃去的方向,却在空气里短暂地嗅到了姜百合的香气。这个味道于令他怀旧,童年被父亲拥在怀中的短暂记忆里,他总能寻到这样一丝类似的、让人贪恋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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