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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工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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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月明青年点的男青年,除去接班、当兵、家住沿线的,剩下十八名全部分配在硼海火车站的装卸车间。女青年和木器加工厂,也就是“小点”的人员分配在硼海中心站的“铁路站前饭店”、“铁路站前旅店”、“铁路站前小卖店”、“铁路冷饮厂”和“硼海站职工食堂”等地方。

硼海中心站管辖十二个火车站,其中包括硼海站。硼海站分客运、货运、运转、装卸四个车间。装卸车间有三个班组,三个班组三班倒,上一天一宿休两天两宿。高天榜、丁龙、赫文亮等八个青年分在二班。这个班青年多不好管,原来的工长辞了职,说什么也不干了。装卸主任有招,他任命高天榜为二班的工长。高天榜充分利用小小的权力,遇有脏活、累活就把赫文亮支开。“亮子,你去把拉门绳拿来。”“亮子,你去通知货运,五道的硼砂装完了。”“亮子,你去拿个防护牌。”“亮子,货三的车对不上位,你联系联系推推车。”------有的老装卸工有意见了,可刚露出不满的情绪,“妈了个巴子”就骂上了。出了名的打架精,谁还敢说什么呐。

由于机械少,只有两台叉车和一台龙门吊,所以装装卸卸大都靠人力,这对没出过力的青年们确实是难以招架。才上一个班就有人开始活动了,别说,几日里还真有二个青年离开了装卸车间。

在货一卸完一车尿素,装卸工们在货堆上躺着、坐着喘粗气。赫文亮把帽子、外衣撇在一边,脸上淌着汗水,头顶冒着热气。

“文亮,你看谁来了。”丁龙在货堆上翻了个身,“妈的,怎么没人来看看我。”

货一的北头是个仓库,陶晓丽站在大库头往这边望。

赫文亮跳下货堆向大库走去。

陶晓丽和章娅莲是流动售货员,每天身穿白大褂,胸前挎个塑料筐,在站台上、候车室里卖食品。

“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呗。”拂去赫文亮秋衣上的灰土,“累吗?”

“还行。”

“三姐准备托人把你调走。”

“不用,累是累点但挣的也多。”最主要的是干一天休两天,这样就有较多的时间复习高考了。“回去和三姐说,千万别把我调走,我在这挺好的。”

“瞅你这小体格能挺住吗?”

“放心吧,没问题。”

灰蒙的脸,汗水经过留下几道痕迹。

“喏,把脸擦擦。”陶晓丽手里拿着一个洁净,叠的整齐的花手绢。

“不用。”用肮脏的手,擦了一下肮脏的脸。

“哈哈哈,真好看。”

猜出了自己的形象,“你走吧,一会儿我们还有活。”

“给。”

“什么?”

“麻花。”

“不要,这么埋汰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把嘴擦擦就吃呗。”又把手绢掏出来。

“不用,不用。”用包裹麻花的纸擦擦嘴,咬了一大口麻花,“真香。”

陶晓丽满意地走了。

“别吃独食啊。”丁龙早瞄上了赫文亮手里的油炸麻花。

“接住!”将另一根麻花连同纸,扔向丁龙。

坐在丁龙身旁的高天榜一把抢了去,用满是灰土的手将麻花撅成两段。

丁龙嘴里嚼着食物,“你个黑鬼,什么时候才能死。”

高天榜一低头,一大口麻花咽了下去,“放心吧,我到哪都把你带着。”

一九七八年十月十五日,装卸主任张显威拿着一沓人事令,“月明青年点的人注意啦,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是个绝好的好消息。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铁路职工了,人事令马上发给你们。”这是在早晨的点名会上。

“这回你们便宜透了,你们成了全民工,分配在别的地方的人,还有从我们这里调走的那两个,他们统统都是大集体,和你们相比差了一大截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张显威原是中心站科室人员,因工作中犯了错,被贬到了装卸车间。他发着人事令嘴里不闲着,“这人啊别太奸奸了,象吴红伟(离开装卸的其中一个),下乡的时候开假证明,说自己有病逃避下乡,可后来觉得不行了,怎么了,人家抽工都在青年点抽,这才又和你们一起下了乡,要不不早就回来了吗。”

高天榜觉得不顺耳,但没吱声,只是瞪了张显威一眼。

“这回吧,在装卸本来挺好的,可又挖门盗窗地走了。他这个人啊,就是走早赶上穷,走晚穷赶上,怎么折腾都是个穷。”

这话有意思,说是走早了“穷”在前面等着,走晚了“穷”又从后面追上来,早了晚了都摆脱不了穷。

五十一

硼海中心站成立了“硼海铁路劳动服务公司”,中心站管内没有工作的铁路子女,在“铁路站前饭店”,“硼海铁路托盘厂”(厂址在鸟头山)------工作的人员全都划规了铁路劳服,成了铁路大集体职工。公司暂时有一名经理,这个经理是中心站派去的一名干部,各科室及科室人员都在组建中。

章娅莲庆幸:多亏没把赫文亮从装卸弄出来,要不他也成了大集体职工。

成为正式铁路职工的第四天,赫文亮被站长叫了去。

运转主任简波,见装卸车间有那么多年轻职工便来到站长室。

“唐站长,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站长姓唐,叫唐永贵。

“什么事,说吧。”

“我们车间缺一个扳道员,总靠住勤也不是回事。装卸去了那么多年轻的,你看能不能给我弄一个。”

唐永贵一下子想到了赫文亮,“行,完全可以。”

唐永贵早年是硼海火车站,运转车间调车组的一名连结员。当时的站长赫冠义,破格提升他为线路值班员,后又提为坐台值班员,比唐永贵资格老的职工都很不服气。

“站长,你看把谁给我好?”

“你既然来找我,心里早有谱了吧。说吧,想要谁。”

“我看赫文亮这个小伙子不错。”

“好!就把小赫给你了,我这就给中心站人事打电话。”

从站长室出来,赫文亮心里高兴,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陶晓丽、章娅莲、高天榜、丁龙他们。

陶晓丽比赫文亮还高兴,“这回可好啦,不用再扛大包了。”

中午回家,刘畅见赫文亮脸上不是灰蒙蒙的,“盒子回来啦,今天没干活?”

“站长给我一天假,叫我明天去运转报到。”

里屋的赫文弘掀起布帘,“去运转?”

“是。”

“干什么?”赫文弘、刘畅异口同声。

“当扳道员。”

“太好了。”刘畅也知道扳道员比装卸工好。“快洗洗脸,一会儿吃饭。”瞅了一眼脸盆,“不用了,这回不用了。”

至从在装卸上班,赫文亮每次回来脸盆里都有清水。

有四个炒菜,赫文弘又拿出一瓶白酒,“下午不上班,咱哥俩喝两盅。”

难道四哥、四嫂知道我工作变动的事?

筷头在菜盘里搛来搛去不往嘴里放。“文亮,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赫文弘早已不叫“盒子”了

这才注意四哥、四嫂的表情,“什么事,四哥怎么了?”

“单位给我分了一套新房子------”

“好事啊,看你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你嫂子不想要。”

“为什么?”

刘畅上了炕,“我们走了你咋办,这么大个房子一个人多冷清。再说,以后谁给你洗衣、做饭。要是成家就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欸——这有什么,我这么大个人了什么不能做。厂子难得给房子,决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你们放心走吧,不用担心我。”

赫文弘筷头上的菜放进了嘴里,“你自己能行吗?”

“行,没问题。你们找人算算看哪天好,搬家时我找几个工友来帮忙。需要什么就拿什么,我一个人好凑合。”

刘畅还在犹豫,“把你一个人撂在这,四嫂这心里------要不你也一起跟我们走吧。”

“钢厂离车站那么远,我可不去。”

“那咋办——那四嫂以后常来看你,衣服不用洗,等嫂子回来给你洗。不愿做饭就到嫂子那吃。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千万别不好意思。”指着缝纫机旁边的大铝盆,“换洗的衣服就放在那里。”

赫文亮吃了一口菜,“四嫂今天做的菜真好吃。”

忸怩地,“不是我做的。”

赫文弘说:“她和我怄气呢,还说我不是你的亲哥哥,说我没长心。”

“四嫂你也喝点。”

“好,喝点就喝点。”

五十二

赫文亮的师傅叫解宝财,他没文化是个大老粗,干了大半辈子铁路还是个扳道员,自己的徒弟的徒弟有的都是干部了。别看是个大老粗,可脑瓜好使,十钩八钩活都不用写“调车作业通知单”。这是和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有关,每次调车作业前,他总要向线路值班员了解来车甩什么、挂什么,这样在调车作业计划下达前他就有了谱。他常给作业计划挑毛病,值班员都很尊重他,基本上都按他提出的方法干活。

扳道房不大,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部黑色电话机,一个备品箱,一个水壶,一个暖瓶,一个大肚滚炉子。桌子有三个抽屉,右下方有个小柜,这种桌子叫一头沉。年头久了,黄油漆变的有些发白,桌面上斑斑点点(桌面上布满了小坑,每个小坑就是一个小黑点),靠人坐的桌边没了棱角,弧形的桌边磨的又光又亮。扳道房的后面是个小仓库,里面放有煤、水梢、土蓝、除雪和擦道岔的工具。扳道房与仓库间没有门,间壁墙的右下角有个小洞,用煤时直接从洞里取。

解宝财拿出一个象新华字典一样大小的本本,“这是《技规》,我们干活主要就靠它。”

这是上班的第一天。

赫文亮接过《技规》,封面上写着《铁路技术管理规程》。学生时,经常见父亲捧着它看。

解宝财指点着《技规》,“我划圈的规章是咱们常用的,你要背下来。我们干行车的有三本‘天书’,一个是《技规》,再就是《行规》和《站细》,这《技规》是最主要的。”

赫文亮认真看着划了圈的一条规章。

解宝财凑近说:“这条规章多长时间能背下来?”

赫文亮合上书,“扳道员、信号员在值班时应做到:

1.严格按照车站值班员的接发列车命令,调车作业计划,正确及时地准备进路;

2.在扳动道岔,操纵信号时,认真执行‘一看、二扳、三确认、四显示’制度,对进路上不该扳动的道岔,也应该进行确认;

3.接发列车进路准备完了后,及时报告车站值班员。能从设备上确认者除外;”

解宝财惊疑地,“怎么,以前看过?”

“没有。”

解宝财又翻出一条规章,“你再背背这个。”

赫文亮看了两遍合上书,“道岔除使用、清扫检查或修理时外,均须保持定位。

道岔定位规定如下:

1.单线车站正线进站道岔,为车站两端向不同线路开通的位置;

2.双线车站正线进站道岔,为各该正线开通的位置;

------”

“哎呀,真是了不起,我教过这么多徒弟,脑瓜这么好使的还真没有。行,将来是把好手。小赫,还有四十一条。”

赫文亮找出第四十一条:道岔应经常保持良好状态,有下例缺陷之一时禁止使用。

“这条是道岔‘十坏’,你要先背下来,不然道岔有毛病你也发现不了。”

“叮铃铃------”电话响了。

“解师傅,给。”将电话推给解宝财

“你接。”

“我接?我也不会啊。”

“没关系,站里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站里”指的是车站值班员。

“南头李兆麟”

赫文亮反应很快,“北头赫文亮”

“2585次二道通过,准备接、发车进路”值班员下达命令,他吐字清晰,说的较慢。

“2585次二道通过准备接车进路。”李兆麟省略一个“发”字。

“2585次二道通过准备发车进路。”赫文亮聪明地省略了一个“接”字。

宝财满意地点点头,有的徒弟跟了三、四个班也不能接电话,几句常用语好长时间也说不标准。

“师傅,什么叫进路。”

“问的好,一会我告诉你。”

赫文亮随着师傅,右手拿黄旗,左手拿红旗走出扳道房。

“我们上班时,就和这家伙打交道。看见没,这一段叫‘转辙部分’,那段叫‘连结部分’,再远一点的那段叫‘辙岔部分’,它们合起来叫‘道岔,’。这个道岔到那个道岔之间,就是2585次的发车进路。我们要从第一组道岔的尖轨尖端”,用脚点着“尖轨尖端”,“走到最后一组道岔的辙叉心,这就叫‘准备进路’。这段进路的四组道岔虽然定位都是二道,不用扳,但我们也要从头走到尾,看看道岔有没有什么毛病,看看道岔区域有没有障碍物。等列车过后,我们还要象这样走一趟,那叫‘跟踪检查’”

回到扳道房,解宝财把旗扔在桌子上,“小赫,你通知站里一声。”

“怎么说?”

“这样说:北头赫文亮,2585次二道通过,发车进路准备好。”

赫文亮说的一字不差。

“你爸这老头是个好人啊,可惜走的太早,和他轧伙计没轧够。还好,老天有眼,又把他的儿子弄来和我轧伙计。”

“解师傅你是长辈,我怎好和你轧伙计。”

“欸——咱们轧伙计可不分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关键是投缘。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二。”

“处对象了吗?”

“处了。”

“噢。”

2585次通过后,解宝财到小仓库拿出一个装柴油的小铁皮盒,擦道用的铁卡子,还有破布、砂布向自己分担的道岔走去。

“你过来干什么?不用你,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以后有空擦两次,知道怎么擦就行了。不过看别的书要小心,别让领导看见,咱这除了规章,别的书不让看。”赫文亮拿的一本数学书,解宝财看见了。

赫文亮点点头。

师傅干活,徒弟哪能闲着?赫文亮拿起了满是油渍的破布。

解宝财没阻拦,他一边擦道岔一边说:“这个叫滑床板,上面这个叫滑床台,很多人分不清,把滑床台叫成了滑床板。”

“师傅,你说这道岔擦的这么亮有用吗?”

“按说没什么用,只要涂点油,保证使用灵活就可以了。可道岔是扳道员的脸,道岔埋汰了就等于我们的脸不干净了。再说,领导来检查,主要就看道岔擦的亮不亮。中心站要求:尖轨象刀片,滑床板象镜面。你看看,就连中心站的领导也习惯地把滑床台叫成了滑床板。”

怪不得师傅负责的三组道岔,在运转会议室里的“道岔评比表”上,月月都有小红旗,他是把道岔看成自己脸了。

赫文亮穿上了蓝色铁路制服,戴上蓝色的大沿帽子,在车站走来走去很是耀眼。

有介绍对象的,赫文亮婉言谢绝,他的心里唯有陶晓丽。

五十三

夜深人静,人们进入了梦乡。

一声长鸣,一列货物列车轰轰隆隆地驶入了硼海火车站。

铁路严格的运输组织,使每个有关人员:值班干部、助理值班员、线路值班员、信号员、扳道员、调车组人员、货运外勤、装卸工相继钻出温暖的被窝,做着自己应尽的职责。

机车一声声懒洋洋的鸣叫,搅乱了宁静的夜晚。鸣叫声与这宁静的夜晚那么的不和谐。

机车带着九辆车体向六线推进,这是第十二钩活。突然一个怪异的声响,车列前端的硫酸罐车撞上了脱轨器,罐车的第一轮对从轨面脱落。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白天装卸作业,装卸工组干完活忘撤了防护牌(防护牌下是脱轨器);货运员消记防护牌时未到现场确认;作业前连结员未检查线路;作业中领车连结员未发现防护牌;值班干部监控不到位。多种原因造成了这起脱轨事故。

一时间,参加调车作业的所有人员,从不同位置奔向事故现场。惊魂驱走了困意和懒散,一个个瞪圆双眼看着落地的车轮。

简波来了,“通知唐站长了吗?”

值班干部颓丧地,“通知了。”

“那不是站长吗?”有人高声说。

一个黑影快速地靠近事故现场。

没有责怪任何人,唐永贵认真观察脱线的罐车。简波及在场的人有了依赖,有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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