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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头山元件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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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鸟头山铁路小学校占地六千五百平方米,校院西侧是一至六年级的教室,教室内是紫红色的木地板,地板与地面有两尺高的距离,进教室需上三组台阶。东侧是教务室,南侧是一个仓库和厕所,北侧是校门。校园四周是二米高的石砌围墙,仓库与一年级之间是六、七米宽的通道。站在通道口:脚下是十五组石阶;流淌不息的珲河水;山峦脚下的树丛中,幽隐着一簇簇农家小屋;正对面是座孤山。这座孤山山顶有个一人多高,长宽都是两米的正方形围墙,有点象碉堡,但没有顶盖,也没有枪眼。东面墙有个人身宽的小门。为什么在山尖修这么个东西没人说得清楚,但这座山却有个传说:一位民族英雄在征战时路过此地,休息时从鞋窠里倒出一堆土,这堆土便是这座孤山。距孤山不远处有块大青石,石上有一米长的右手印。也是传说:这位民族英雄因战事不利,一时怒起猛拍巨石,他的手便永久地留在了巨石上。真是传说,谁的鞋窠里的土能堆积成山?谁的手会有那样的神奇、神力?山是自然形成的,手印是哪位石匠,为了纪念这位民族英雄雕刻上去的。

校门外有一片较大的空地,属铁路小学的。学生们上体育课,做课间操,打篮球,举行运动会都在这里。

东、西屋的房门上还悬挂着白漆黑字的小木牌,上面写着“一年级”“二年级”“六年级”“校长办公室”“教师办公室”------

元件厂的营业执照等相关手续,在章娅莲帮助下办下来了。

赫文亮预计贷款十五万,在鸟头山信用社营业员的劝说下,他贷了二十万。

赫文亮与赵洪林外出购买了三台车床和生产所需的原材料。

需要占用的房屋进行了修缮。

赵洪林带来一个车工,在他的建议下又带来一名懂得维修车床的电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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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二年八月十日,“鸟头山元件厂”正式挂牌,在经商的道路上,赫文亮迈出了坚实步伐。

六十五

黄克豪、丁龙在高天榜的嗾使下也不上班了。虽然不上班,可单位还得给他们开工资。马占魁从部队回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病情有所好转,但两只金鱼眼睛还是直勾勾的,一看就是脑子缺根弦。这四个人混在一起整天东游西荡惹事生非,五七六天不打上一架就好象活不下去了。有时尽管被打的鼻青脸肿也觉得开心,心里也舒畅。一次打了败仗回来,黄大牙瞅着乌眼青的小倔子嘴角一咧,神情中带有耻笑。气的小倔子,“看你那死样,象他妈老娘们来例假似的。”黄大牙嘴边的血迹没有擦净。老天爷象是在调停,“无所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气馁,不要悲伤,吃一见长一智,我们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继续努力,继续奋斗,在前进的康庄大道上争取更伟大的胜利!”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这样了还争取更大伟的胜利。

渐渐地月明青年点的“四色龙”在硼海县传开了,他们有了小小的名气。

六十六

十月初的一天,赫文亮接到章娅莲电话,叫他回硼海看对象。

“三姐,现在厂子正忙,我离不开。”

“不行!再忙也得回来,这姑娘我相中了。”

“那叫她来鸟头山不行吗?”

“人家大姑娘跑那么远去看你?快回来!”

“好好好,我回------”

“咔嚓”一声,电话撂了。

赫文亮笑了笑,“我这个三姐。”

上个月章娅莲来电话也是为了对象的事,赫文亮也说忙。“忙什么忙,你都多大了还不着急。”“三姐都多大了,不也不着急吗?”“你给我滚!再跟我顶嘴小心我扇你。”赫文亮说完就后悔,三姐毕竟是二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刚想认错,电话撂了。

章娅莲腾出一间办公室,自己的经理室人来人往的不清静。赫文亮相看的对象是安丹市,“安丹冰箱厂”的,是个刚毕业的中专生,比赫文亮小三岁。

刚一照面,赫文亮眼前一亮,从相看对象他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大约一米六八、六九的个头,身材匀称,一头的黑发用藕荷色细毛线缠绕的皮套扎在一起,蓬松、自然地散飘在身后。眼睛不是很大却是双眼皮,右眼眉里隐藏着一个小黑痣,但丝毫不影响眼睛的美丽。鼻子适宜,嘴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略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一件翻露在外的黄色衬衣的衣领,衬托着细嫩红润的脸蛋,娇艳妩媚,楚楚动人。

“这就是鸟头山元件厂的厂长赫文亮。”章娅莲又指着姑娘,“这是安丹冰箱厂的那凤兰,是个大学生。”

两人握握手。

“随便坐。都认识了你们谈谈吧。还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相看对象,赫文亮第一次感到拘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那凤兰先开口说话,“听说厂子是你个人的?”

“是。我的情况三姐可能都说了,不知你是咋想的。”

那凤兰瞅着地面不说话。

怎么搞的,哪能一开口就这样问人家。“冰箱厂的工作怎样,忙吗?”

“还行,你呢?”

“现在是正忙的时候,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不过厂子走上正轨就好了,就能轻松些。”

“你的厂子有多少人?”

“加我才十六人,是个小厂子。不过还可以,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占用的房屋修缮完毕;该换的牌子都换好了,“鸟头山元件厂”的牌匾做的醒目大气;厂长室布置的不亚于大企业的厂长室;各个角落收拾的干净利落,场院里两个门卫一天能打扫好几遍。来年开春,赫文亮还准备栽树、种花。

“有机会一定去。”

赫文亮又问起那凤兰在哪个大学读的书,学的什么专业,并说起了自己在青年点时,上大学的理想及考大学的经历。又唠起了自己怎么放弃了上大学的初衷而卖表把、办厂子------

“看来你天生就是个买卖人,卖表把,干厂子都挺顺利。”交谈起来,那凤兰也觉得轻松了。

“顺利?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吧。”

“也有不顺利的事吗?说说,我挺愿听的。”

“那好,就说说我最狼狈的一件事。一次我去------”

两年前,赫文亮在四川双流把剩余的手表表把全卖光了,心里挺高兴。可第二天准备返乡时,却发现包里的钱不见了,怎么丢的,在哪丢的,赫文亮一概不知。全身上下翻出的钱,交宿费还差一元。还好,人家没和自己计较,也许人家看出自己也不是耍赖的人。在双流逗留一个白天,幻想丢的钱能意外出现。可毕竟是幻想,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到了晚上,颗粒未进,饥肠辘辘,赫文亮孤身只影,踽踽独行在大街小巷。没有亲朋好友,甚至连乡音也听不到------

“你说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没吃没住,没有回家的路费,我真正理解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含意。”

“真可怜,那后来呢?”

“那一夜不知怎么那么长,我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当时什么招都想了,我想到了拣破烂,想到了乞讨,特别是见到路边有个卖包子的,真想伸手要一个,包子的香气太诱人了。”

“那就要一个呗,一个包子人家会给你的。”

“我试了好几次,可就是张不开嘴。”

“你可真是的,那后来呢?”听上了瘾。

“中午了,我在一家饭店门口呆了老半天,最后心一横走了进去。一走进饭店,我突然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

“手上不是有块手表吗?我解下手表,冲一个主事模样的人说:‘老板,能不能帮个忙,用我的手表换一顿饭和一张去安丹的火车票?’老板姓卢,叫卢秀珍。她接过手表,‘小伙子,是不是遇到难事了?昨晚就看见你在门口转悠。’普通话说的还行,能听懂。‘是,带的钱丢了。’‘混蛋的小偷。’骂了一句又问:‘你想吃点啥?’我说:‘有包子的话给我几个包子,再给我一碗白开水。’我想起了包子诱人的香味。包子来了,还端来一大碗清汤。我这顿吃啊,恨不能把欠的几顿饭全补上。”

“后来呢?”

“后来她把表还给了我,还给了我一百多元钱。唉,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是你手上这块手表吗?”

“不是,那块手表珍藏起来留做纪念了。”

“这样的事是该纪念。那后来呢?”

“后来我特意去了趟双流,给她带去了我们这里的人参、木耳,给了她二百元钱。”

“她要啦?”

“东西要了,钱说什么也没要。”

“后来呢?”那凤兰又在说“后来呢”。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现在还有联系,过年时我给她寄东西,她也给我寄东西。”

再后来,赫文亮发达了,在成都设了个硼砂销售点,聘请卢秀珍为销售代理。

赫文亮谈对象,第一次谈了这么长时间。

章娅莲进了屋,“中午吃点饭啊?”

两个人谁也没反对。

赫文亮的对象谈成了,章娅莲的心却莫名其妙地失落了。

六十七

元件厂的工作进展顺利,只是开始招临时销售员有点困难,广告贴出十多天也没人上门来。因为“不支付差旅费,吃住自行承担。”把人吓到了,都怕赚不到钱反倒搭钱。所以,没人来尝这第一个西红柿。至从一个到湖南湘潭串亲戚的从厂子拿些货,这才打开局面。这个人细算了一下,如果去了花销能净剩四十多元。和兄弟姐妹一说,这个家族便成了元件厂的第一批销售员。家住农村来钱的门路少,听说卖表把能赚钱,很多人都来了,鸟头山元件厂一下子热闹起来。安丹手表厂来的两个车工带的徒弟出徒了,赵洪林成了车间主任,在他的提议下,生产车间实行倒班制,夜间确保一台车床运转。即使这样,即使工人加班加点,可还是供不应求,拿货的都得排号。

车间主任,算是厂子的第二把手,赵洪林的工资也由一百一十元涨到了一百五十元。赫文亮不但兑现了所有承诺,还涨了工资,赵洪林心里高兴,干起活来劲头十足,生产车间让他管理的井井有条。

六十八

进入十二月份了,还一场雪没有下,天气干巴巴的冷。赫文亮身穿那件飞行服去买烟,鸟头山供销社与学校操场相邻。

“文亮,是文亮吗?”

买完烟,在供销社大门口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回过身,“你是?你是孙老师!”

孙芳平头发鬖髿,脸上有灰尘,陈旧的灰布衣服,被里面的棉衣撑的鼓鼓囊囊。才几年的时间,眼角就有了鱼尾纹,头上的白发能有三分之一了。不细看,不是对方先说话,赫文亮真不敢认了。

拉着孙芳平的手,“孙老师,你好!”

“好,你也好。”

“你来鸟头山有事?”

“这不快过年了吗,我扯块布给小红的爷爷、奶奶做件衣服。”

“这几年生活的怎样?”

“紧巴点,不过还行。你咋样?”上下看了看赫文亮,“一定很好吧。”

“我干个元件厂,效益还行。”指着元件厂,“那就是我的厂子。”

“那个厂子是你的?上次来我见过,真不错。”

“到厂子坐会儿?”

“不了,我得抓紧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呢,咱们以后再唠。”

孙芳平要走。

“等等孙老师。”

“文亮,有事吗?”

“想不想来我的厂子?”

“叫我来你的厂子干活?太好了!可我能干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啊。”

“愿意的话你来帮我跑采购。”

“能行吗?”

“一定行。我这里有住的地方,吃饭还有食堂,回去和嫂子合计合计,如果没问题,过完年出了正月就来上班。”

“不用合计,过完年我就来。文亮,谢谢你啦。”

“不用谢,我这里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欸,佟大姐现在挺好吧?”

“还行,就是你那个姐夫愿玩,一玩起来什么都不顾了,佟春华气的直嘟嘟。”

“是吗?回去替我带个好,叫他们有时间来。”

“我一定把话带到。”

六十九

一九八三年三月二日,赫文亮结婚了。结婚的日子是章娅莲定的,还找人算过。那凤兰的父母见过赫文亮,很满意,他们希望女儿早一点结婚。

按说两情相悦,生活应当是美满的,可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早晨,赫文亮仔细察看了被窝,没有“见红”。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疑惑地瞅着那凤兰,“难道你------”

那凤兰也坐了起来,低着头,眼里含有泪花。

赫文亮胡乱地穿着衣服。

那凤兰瞅着赫文亮,瞅着一夜新欢却满脸愠色的丈夫。

赫文亮拉开门。

那凤兰痛苦地喊了一声:“文亮——”

赫文亮不动,他在等待妻子的解释,可那凤兰不说话了。

“咣当”一声,赫文亮悻悻离去。

那凤兰趴在崭新的粉红色丝绸被上,伤心的哭了起来,在学校的恶梦再现了。

从图书室出来,已是夜晚二十二点了。往常都是和同宿舍的同学结伴而行,可不知怎的,这天晚上谁也没有去图书室的意思,有资料要查的那凤兰,只好一个人独往独来。

与那凤兰同班同学的李文清,早就对那凤兰垂涎三尺。半年来,每天晚上他几乎都来图书室,见那凤兰离开时便尾随其后伺机不轨。

觉得身后有人,可回头看时却不见人影,本来就心悸的那凤兰多了几分恐惧,她加快了脚步。食堂与第一宿舍之间的阴暗处,身后又有动静,回过头,还是没人。全身紧绷,气都不敢喘了。

猛然间,一双罪孽的手死死抱住了腰。突如其来的惊吓,那凤兰昏厥过去------

醒来时,李文清并没离开,他正在拂去散在那凤兰嘴角的头发。愤怒的那凤兰,抓住面前的手就往嘴里放。

“哎呀——”

一个黑影触电似地从地上蹿起来,握住手指弯着腰,在原地蹦跳几下后撒腿就跑。

李文清的食指被活生生地咬下一截。

不难破案,很快就查到了缺失右手食指的李文清,他不但被学校开除了学藉,还获刑三年。

赫文亮去了鸟头山,中午没回家。

下午,章娅莲来了。

“文亮呢?”

“一早就走了,问他去哪,他没吱声。我问凤兰,她就是个哭,什么也不说。”赫雅琴昨晚在附近一家旅店睡的觉,早晨回家时遇见了外出的赫文亮。

那凤兰躺在炕上,用被捂住头。

章娅莲拽拽被角,“凤兰,怎么啦?”

掀开被子,原本嘘唏的那凤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到底咋回事,和三姐说,三姐给你做主。”

那凤兰还在哭。

“文亮欺负你啦?”

那凤兰还是哭。

见问不出原由来,章娅莲便来到院子里对赫雅琴说:“估计文亮去了鸟头山,我去把他叫回来。”

“娅莲费心了,全靠你了。”

赫文亮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两眼直勾勾的,他知道有人进来,但没想到是章娅莲。

“在这想魂哪。”

赫文亮站起来,“是三姐啊,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这得问你呀?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喜的日子躲到这里干嘛?”

苦涩一笑,“没什么。”

“是不是连三姐也瞒着?”

“没有,真没事。”

无论怎么问,赫文亮就是不说实情。

“如果真没什么事,那就跟我回去吧。”

没什么事,又不回家怎么行,赫文亮只好跟随章娅莲回到了硼海。

鸟头山开来的车一进站,赫雅琴就在大门口等上了。

“上哪去了,早晨问你你也不放声。”

“厂子有点急事,我去处理一下。”

知道弟弟有心事,但没深问,别管咋样回来就好。

那凤兰听见院子里的声音忙起身下地,用毛巾擦擦脸。

“凤兰,我把新郎给你领回来了,你要看好咯,别让他乱跑,好好在家渡蜜月。”

勉强一点笑,“谢谢三姐,坐会儿吧。”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啦,你们也收拾收拾睡吧。”

章娅莲走了,赫雅琴也去了旅店,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静的让那凤兰呼吸都不顺畅了。

想倾述学校的不幸,可望着另一个被窝里的后脑勺,那凤兰失去了勇气。懮懮的她,关闭了灯------

一天,二天,三天------日子一天天过去,忐忑不安的那凤兰每天都在做着离婚的准备,可担忧的事情并没发生。

两人的蜜月在煎熬中渡过。

七十

一个月来,那凤兰洗衣做饭,小心翼翼照料着赫文亮的起居。面对忧悒的脸,恓惶的神情,忙碌的身影,赫文亮原谅了妻子。

没有风,珲河一段宽阔的水域平静如镜。水中映有岸边的白杨树、孤山、湛蓝的天、一群慢悠悠飞翔的鸟儿------坐在石板上的赫文亮却不象河水那样平静,心情也不象景色那样美好。蜜月,多么美妙的字眼,它象征着甜蜜和幸福。可我呢?我的蜜月却参拌着胆汁。

“厂长,赫厂长!”赵洪林站在石阶上喊。

“什么事?”

“有人找你,说是要到厂子上班。”

“上班?咱厂子不缺人啊。”

“我跟他们说了,可他们说是你的好朋友,非要见你不可。”

朋友?在鸟头山除了司大民,也没什么朋友哇。

厂长室里有四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他们歪戴帽子敞着怀,高声大气,嘴吐脏话,其中一个还轻狂地坐在办公桌上。

一进屋,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朋友了。赫文亮明白了,这那是来找活的,这分明是来找事的。

“你们找我吗?”

“对,想叫你给我们哥几个弄点活干,不过得先给钱。”坐在桌子上的人说。

“你们想要多少?”给点钱把他们打发走算了。

“先给我们拿二百。”

先?今天二百,明天三百的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厂子是先干活后支付工资,没有先开工资的先例。”

“没关系,以后就有了。”

赫文亮断然地,“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们走吧,我这里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挑衅地摸了一下赫文亮的脸,“话别说的太死,免得后悔。”

拨开手,“请你放尊重些。”

“吆喝,还挺有刚。”

“请你下来,不要坐在桌子上。”

“好——我下来。”

小伙子翻身下地,手刚离开桌面,赫文亮的脸就挨了一拳。其他三个人一拥而上,把赫文亮打倒在地,鼻子、嘴都流出了鲜血。

赵洪林叫回赫文亮后,总觉得不大对劲,他吩咐一个工人,“你在厂长室门口听着,一旦有情况赶紧通知我。”

“住手!”赵洪林领着五、六个工人进了屋。

声音太突然,太响亮,四个人被镇住了。

刚上完厕所的门卫祝天顺挤了进来,“二郎神,你小子跑到这里捣什么乱,还不快滚!”

二郎神名叫郎庆山,是坐在桌子上的那个小伙子,他的二姨夫祝天和是祝天顺的大哥。

这四个人都属龙,所以有人叫他们“四小龙”。他们混在一起整天偷鸡摸狗为非作歹,老百姓恨死他们了,可又不敢惹他们。

见来了这么多人,又让祝天顺这么一说,二郎神就坡下驴,带着三个人走了。

赵洪林揩着赫文亮脸上的血,“早知道这样,就不叫你回来了。”

“找不到我,以后他们还会来,今天的事早晚得发生。”

孙芳平听说赫文亮被打,匆忙过来,“这是谁干的,太不象话!”他已经上班了,在厂子负责采购。

赫文亮坐下,“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心中愤懑,中午饭没吃,下午二点了赫文亮还在生闷气。

巧的很,四色龙闲着无聊,在小倔子的鼓动下,他们来鸟头山寻开心,准备晚上与赫文亮喝酒,第二天再返回硼海。

四个人常来厂子工人们都认识,都知道他们是月明青年点的,是赫文亮的好哥们。

“孙老师你好!”老天爷与站在厂院里的孙芳平打招呼。

“你们来啦,快进屋看看吧。”

老天爷见孙芳平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

知道出了事,四个人匆匆进了厂长室。

工人们不干活了。

“瞧,四色龙来了。”

“一定是咱厂长打的电话。”

“我看今天的事要闹大。”

“悬,这回看看是四小龙厉害还是四色龙厉害。”

“孙老师,你过来!”有人喊孙芳平。

抢着问:

“孙老师,四色龙来干什么?”

“那个老天爷和你说些什么?”

“是不是厂长给他们打的电话?”

工人们愤愤不平:

“太气人了,把咱们厂长打成什么样子了。”

“叫老天爷好好收拾收拾这帮混小子。”

“他们的胆太肥了,敢到咱们厂子来闹事。”

四色龙的到来,好象给他们带来了勇气。

老天爷一进屋就看见青肿的脸,“妈了个巴子,谁干的!”

小倔子吆五喝六地,“他妈的,这是不想活了。”

黄大牙没有表情,只是眼睛大了些,“文亮,是谁。”

赫文亮不作声。

跟进屋的赵洪林忍不住了,“叫四个小子打的,其中一个叫二郎神。”

门口人群里的声音,“就是街里的四小龙。”

丁龙,“嗨,有意思 ,咱们是四色龙,他们是四小龙,今天说什么也不走了,非得会会这个四小龙不可。”

老天爷拍了一下桌子,“妈了个巴子,非叫他们变成四小熊。”

门口有人喊了一句:“他们又来了!”

四色龙精神陡起眼睛放光,争先恐后地往外冲,门口的人慌忙躲避,门被挤的“叮当”响。

郎庆山从厂子走后,祝天顺预感事情不妙,中午就去了郎庆山家。

“你小子这回可闯大祸了。”

“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县里的四色龙?”

“知道啊。”郎庆山对硼海县的四色龙早有耳闻。

“你知道四色龙跟俺们厂长是啥关系吗?”

“啥关系?”

“他们是一个青年点的,是好朋友、铁哥们。你们把他打了,那几个人能饶了你们吗?”

二郎神害怕了,“那咋办?”

“要我说,趁四色龙还不知道,你们赶紧买点东西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欠。我看赫厂长人不错,也许能原谅你们。”

二郎神觉得有道理,中午饭也没吃就去找另三个人了。自知不是对手的四小龙,到鸟头山供销社买了礼物来到元件厂。

老天爷他们也不搭话便开“战”了。四小龙哪敢还手,个个被打的鼻口蹿血满地翻滚,苹果、梨、罐头在地上乱跑。

小倔子学着老天爷的样子,“妈了个巴子,谁是二郎神!”

郎庆山忙跪在地上,合在一起的双手随着脑袋在磕头,“各位大哥饶了小弟这回,下次绝对不敢了。”

小倔子抓住二郎神的头发举拳要打,赫文亮拦住说:“倔子,算了吧。”

松开头发的手还是给了郎庆山一个嘴巴子。“今天饶了你们,以后再来捣蛋我敲断你们的腿!”

祝天顺才敢露面,“还不快滚!”

“慢!”老天爷用鞋尖在地上划了一条线,“都过来,在这给我跪好喽。”

二郎神紧忙爬到横杠前。他是头,其余三个也乖乖跪下,四个人跪成一排。

“很好,跪齐喽,别惹我老天爷生气。”在四个人面前走来走去,“听说你们是龙,是什么四小龙?今天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是龙还是熊。”

“熊。”四个人都在说。

“大声点!”

“熊!”声音不齐却很高,二郎神还跟了一句,“我们不是龙是熊。”

老天爷又恢复了笑眯眯的小眼睛,“好好好,说的非常好,既然是熊就老实点。听好喽,以后我老弟的厂子有什么三差二错,我就找你们算账,听到没!”

“是是是,赫大哥的厂子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找我。”二郎神仰着脸,下巴颏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滚!”

爬起来的二郎神还作了个揖,“谢谢各位大哥。”

四色龙和四小龙的事在鸟头山轰动不小,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这以后,闲乱杂人更不敢来厂子了,就连来厂子拿货的人也都规规矩矩的不敢乱蹿。

第二天下午,祝天顺来到厂长室。

“赫厂长好点没?”

“还行。祝师傅不是休息吗?你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坐吧。昨天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得多挨几下。”

“快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那个二郎神是我大嫂妹妹的孩子,这小子就是个畜牲,什么坏事都干,他父母也管不了。不过我说话有时候还好使。”

“他父亲也管不了吗?”

“小时候还行,他父亲也真打,常把他吊起来用皮带抽。可这几年不行了,这小兔崽子长的比他父亲还高、还膀,有一次他父亲要打他,反倒被他撂倒了,从那以后他谁也不怕了。”

“真够戗,这样下去怎么行。”

“谁说不是呢,我看早晚是监狱的料。”

赵洪林慌张地推开门,“厂长不好啦,那四个小子又来了。”

祝天顺说:“别怕,有我在没事。”

赫文亮扭头往窗外望,门卫的刘师傅正拦着不让进。

“你让刘师傅放他们进来吧,看样子不是来打架的。”赫文亮对赵洪林说。

先进屋的是郎庆山,“赫大哥,昨天的事对不住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一摆头,身后的三个人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们孝敬你的,你一定要收下。”

赫文亮站起来,“都坐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要,走时拿回去吧。”

“大哥,你是瞧不起我们还是不原谅我们?”这张小嘴还真是会说。

“没那个意思。那好吧,我收下,谢谢你们了。”

郎庆山坐下后刚跷起二郎腿,马上又放下来,“大哥,我习惯了。”

“没关系,总比坐在我办公桌上强。”赫文亮是在说笑。

郎庆山挠着头,“求求大哥,以后别再提这茬了。”

“好,不提了,以前的事就叫它过去吧。”赫文亮想了想,“你们四个不是要找活吗?”

“不是刚说好吗,怎么又提上了。”郞庆山心里有些不高兴。

“我是说真的。”

“真的,象我们这样的能干什么?”

“你们愿意的话,可来我这卖表把。不过你们和其它的销售员不同,你们可先拿货,等表把卖出后再给厂子钱。还有,你们不用排号,随时来随时拿货。”

由于供不应求,销售员拿货时凭写有数字的小木牌,排上号的才能拿得到。

“好,那就先谢谢赫大哥了。”

电话响了。

“喂,你好。”赫文亮接电话。

“老天爷他们在你那么?”是章娅莲的声音。

“没有哇,昨晚他们回去了。三姐,找他们有什么事?”

“唐站长找他们,不知道什么事,你要见到了就传个话。”

“好。”

二郎神向小伙伴使了个眼神,四个人站起来。又冲赫文亮抱抱拳,“赫大哥不打扰了,我们告辞。以后有用的着小弟的一定言语一声。”

“好,我有事找你们,你们有事也别客气。”

送走四个人,其它的人也都出去了。赫文亮独自一人暗自发笑:这都什么事,象是说书唱戏的。

七十一

孙芳平肩扛一个白布口袋,口袋上有个补丁。“赫厂长,佟春华给你捎来的山核桃。”

“快放下,别扛着啦。”

瞅瞅红漆地板,“放哪?”

指着门后的墙角,“就放那吧。”

孙芳平放下口袋,用衣襟擦着脸,“这天可真热。”

“不是给你一个星期的假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捋捋头发,“活干的差不多了,我就回来了。”这个脑袋比进厂前平整多了,显得小了,整个人也顺眼了。

“这么快就把活干完了?”

“是佟春华他们帮干的,我回去也没干什么。”

“你去洗洗吧,一会儿开饭。”

“好,那我走了。”

七十二

高天榜、黄克豪、丁龙走在去站长室的路上。马占魁也跟在后面,虽然没叫他去。

“老唐找咱们干嘛?”

“谁知道呢?”

“是不是因为前天打架的事?”

“有可能。不过以前都是公安找,这回怎么是车站找呢。”

“再不就是叫咱们上班。”

“上班?多余了!”

几个人猜疑着来到了站长室。

“你们几个臭小子,知道为什么叫你们来吗?”唐永贵脸上没有笑容。

站在前面的高天榜、丁龙对望了一下,一个大脑袋,一个小脑袋一齐摇晃。

“你们仨个小兔崽子,这几年没上一个班我还给你们开工资,见了面连根烟也不给老子上,一群他妈的白眼狼。”

高天榜满脸是笑,“唐大站长请息怒。”掏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棵放入唐永贵嘴里,“嘿嘿,别生气,明天买两条好的孝敬你老人家。”

“去你妈的,少来这一套!给老子点上!”和这帮臭小子不能一本正经的,说人话他们听不懂。

唐永贵深吸了一口烟,摆了个口形想吐个圈,可出来的是一团烟雾。“这阵子上边抓站车秩序特别紧,我叫段里批评了好几次,前天还让分局通报批评了。”

“这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在车站惹祸。”

没理高天榜那个茬,“主要的问题就是137次和138次,244次和245次这几趟车,这几趟车的通勤职工多,有很多人家在铁道南,他们为了少走道,不经过检票口而从列车两端走,所以,站场显得乱糟糟的。”又吸了一口烟,“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丁龙说:“原来为这事啊,妥活!”

你个死倔子急什么,咱们应该讲讲条件啊。

唐永贵象似看见了老天爷的心,“按说你们到站台维护秩序应属正常上班,不过,只要把这四趟车给我管好喽,我老唐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每个月给你们发奖金。”

听说给钱,高天榜说:“没问题,唐大站长指向哪里我们就战斗到哪里,坚决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艰巨任务。”

“好!今天下午你们就正式上岗。”从抽屉里拿出三个红袖标和三个口哨,“上岗时把这个带上。”

高天榜抖动手里的袖标,“还少一个。”

“对对对,我忘了,四色龙应该是四个。”不是忘了,而是马占魁不是本站职工。

七十三

赫文亮在鸟头山供销社挑选一台白山牌自行车,这是给孙芳平买的。又拿了一箱杜康酒,这是给他的佟大姐买的。

“孙老师!”

孙芳平出屋,“厂长,什么事?”

“再回家时帮忙把这箱酒带给佟大姐。”

“好,佟春华就喜欢这东西。”

“这辆车是给你的,看看怎么样。”

“给我买的?厂长我不要,这太贵了。”

“拿着吧,来回给佟大姐捎点东西也方便。再说,这么远的路没个车子怎么行。”

孙芳平抚摸自行车,“这——这得多少钱?”

“别管了,你拿着就是了。”

几个工人围着自行车啧啧称羡。

七十四

硼海火车站的三站台,高天榜、丁龙在北头堵卡旅客。高天榜嫌口笛不过瘾,把领班客运值班员的手提喇叭要了去,这东西以后便成了他的专用物品。“下车的旅客请注意,下车的旅客请注意,下车后请走地下道,经过检票口检票出站。”反复地喊着还挺象样,可一遇到不听话的旅客,喇叭里的声音就变了味,“那个老娘们往哪走,说你呐!”“你小子给我回来,走地下道!”听到喊声大都能听从指挥,可还会有个别人装作听不见,继续低头往北走。“妈了个巴子,耳朵塞驴毛啦,叫你走地下道没听见吗?”十几天过后,下车的旅客都自觉地走地下道了。这样一来,倒觉得没意思,列车进站前,老天爷不在北头了,他往中间走。“上车的旅客不要乱,跟随我们客运人员,按先后顺序排好队。”“旅客同志们,为确保你的人身安全,请你站到安全线里边”------他话多了,也会说了,俨然成了领导。

一天,小倔子看着眼热,他抢过喇叭,“拿来,我整两句。”

“好好好,给你整两句。”

“倒倒,倒倒,都聚堆了,往后倒倒。”

好多旅客抿嘴笑。

“我操,我也不会说啊。”

不文明的语言顺着喇叭扩散出去,附近的两排旅客全笑了,老天爷蹲在地上笑齁了。

“笑个屁,给你!”丁龙把喇叭塞给了高天榜。

列车进站了,高天榜喊的更起劲了。“下车的旅客请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以免遗落在列车上。”“下车后的旅客不要往两边走,请走地下道,经检票口检票出站。”“不要横越线路,横越线路会危及你的人身安全。”有人想走简便道,“穿夹克衫那位旅客,请您走地下道。”旅客转回身,喇叭里又传出:“谢谢你的合作。”

气的小倔子斜眼老天爷,“熊样,真能装灯。”

有位年青女子下车后,向为自己拿行包的人礼貌地点下头,“谢谢大哥。”

老天爷望着这位娇艳柔媚的女子,嘴边喇叭不响了,“天仙”向自己走来。

“大哥,辛苦啦。”

笑眯眯的眼睛只有一条缝,大弯勾脸上只能见到咧开的大嘴。“不辛苦,不辛苦。小老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大哥,我是来铁道南走亲戚的,拿这么多东西走检票口不方便,你看能不能------”

“没问题,没问题。”

“我有票。”手伸向衣兜。

“不用,你在我这走不用拿票。”又殷勤地,“能拿动吗,用不用我帮你?”

“谢谢,我能拿得动。”

如果用的话,老天爷真能送到目的地。

拿着两大包东西从高天榜身旁经过,“谢谢了,大哥。”

“不谢,以后欢迎从这走。”

丁龙凑过来,“看你那亲热劲,认识吗?”

小倔子的话提醒了老天爷,“喂!小老妹你叫啥名子?”

“我叫包雅枝,谢谢你啦!”

老天爷冲着背影挥手,顺嘴溜出,“真漂亮。”

“唉唉唉,你怎么回事?”小倔子拦住一名旅客。

“回家啊。”

“回家走检票口,这不能走。”

“她能走,我为什么不能走?”

“她行,你不行!”

“为什么?”

老天爷转过身,“为什么?她是我老妹,你是我什么,你要是我儿子我就让你从这走。”

“你怎么骂人呢?”

包雅枝放下旅行包,别为了我给人家添麻烦,不行的话就绕道走吧。

“骂你,再磨叽我还削你呢。”

“找病吗?”小倔子要动手了。

旅客忙转身。

老天爷,“等等,你不是要从这走吗?”

“不不不。”

“要从这走没关系,”老天爷指着包雅枝,“看见没,那是我老妹,要从这走你得帮我小老妹拿东西。”

“行行行。”旅客向包雅枝跑去。

包雅枝向高天榜挥手致谢。

黄克豪和马占魁在三站台的南头,两人都不爱讲话,遇有不听指挥硬往南头闯的旅客,黄克豪还能伸手拦拦,拦不住了便动手开打。马占魁却不拦,也不吭声,对硬闯的旅客,不是一绊子把人撂倒,就是给人家一个“通天炮”。不到一个月,南头就打了五、六个旅客。

渐渐地都知道了三站台的四色龙,车站的秩序好多了。

天色阴暗,看样子要下雨,下车的旅客匆匆奔向地道口。

一个愣小伙子,跳下站台横穿了一条线路。

“恁位旅客请你回来,不要横越线路。”

小伙子又穿越了一条线路。

老天爷用手提喇叭指着,“小兔崽子往哪走!老子这么喊你没听见吗?”

小伙子站住,两眼怒视高天榜。

“妈了个巴子瞅什么瞅,给老子上来!”

与小伙子同行的还有一高一矮的两个年青人,他们刚下车就碰上高天榜在骂自己的同伴。两人使了个眼神,放下手里的东西。高个子来到高天榜的身后,举起拳头,照着眼下的天灵盖狠狠砸去。站台下的小伙子迅速上来,瞬间老天爷被打倒在地。老天爷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抡起手中的喇叭砸向一个脑袋,喇叭垫飞了,鲜血从脑盖往下流。三个人围住老天爷,被打中的小个子有些站立不稳。

小倔子赶来了,从背后抓住大个子的头发,一个寸劲把他搡倒在地。大个子恼羞成怒,爬起来直奔小倔子。小倔子象只猴子,东蹿西跳怎么也抓不着、打不到。

大个子气的,“有种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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