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1/2)
七十九
一九八八年三月二日,这天是赫文亮与那凤兰的结婚纪念日。赫文亮在一家商场转了一圈,本想买点东西送给那凤兰,但又放弃了。别人的新婚都是幸福的、甜蜜的,而我们呢?唉,还是忘记这个日子吧。
晚饭,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六个菜,还有一瓶西凤酒。往年的今天都是很平淡地渡过,今年那凤兰却重视起来。
赫文亮后悔没在商场买礼物。
“这么多好吃的,妈妈真好。”赫笑楠爬上炕,习惯地坐在炕里。
那凤兰端着一小碗米饭放在桌边,“楠楠今天坐这,让爸爸坐中间。”
“何必这样。”赫文亮坐到炕里,把孩子抱在腿上。
“楠楠听话,到这来,爸爸不得劲。”
孩子不情愿地离开父亲的怀抱。
那凤兰斟满七钱的小酒盅,“文亮,我敬你。来,干杯。”
不会喝酒,喝的急,有些激动,那凤兰“喀喀喀”地咳嗽起来。
“你看你,慢点喝。”
“没事,再来。”
三盅酒喝下去,那凤兰脸红了。
吃完饭的赫笑楠下地玩去了。
那凤兰又举起酒盅,“文亮,你我有缘结为夫妻,我非常高兴。既然是夫妻就应当坦城相待,今天,我就把我的一切都跟你说清楚。”
知道妻子想说什么,“别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总想着以往的那点事。”
“不,我要说,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跟你说说。”
“过去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文亮------”
“你非要说我就走。”
望着丈夫阴森的脸,那凤兰茫漠了。本想借结婚纪念日,借着酒劲吐出自己在学校的遭遇,可------
“凤兰!”章娅莲来了。
“是三姐。”那凤兰出门迎接。
“哟,小两口喝上啦。”
那凤兰说:“三姐吃了吗?没吃就吃点。”
“吃过了,我来找文亮合计点事。”
“三姐,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我想回八队看看。”
“好哇,什么时候?”
“这不正找你合计吗。”
“我看五、六月份去。”
“行,五、六月正是游玩的好时候。我找老天爷他们商量商量,等定好了日子再来通知你。这阵子都干些啥?”
赫文亮结婚后,章娅莲很少来了。
“什么也没干。一开始呆不住,现在有点习惯了,没事陪楠楠玩玩挺有意思的。”
那凤兰插嘴说:“可不吗,刚不干厂子那会儿,整天象丢了魂似的。”
“我不干经理的时候也一样,时间一长就好了。文亮,你总呆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没想干点什么吗?”
那凤兰说:“我觉得现在挺好,以前有个厂子天天不着家,把我一个人撂在家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一个大老爷们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吗。”
“那你就回车站上班,上班还能抓着人影。再说,办厂子有风险,劳心费神的不容易。我跟着你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趁着年轻出去闯闯有好处。凤兰别担心,文亮是个有头脑的人,我相信他会干出一番事业来。”
那凤兰嘟哝说:“他要干什么,想拦也拦不住啊。”
章娅莲站起来,“不打搅你们了。”
那凤兰说:“再坐会儿呗。”
“不啦,我去找老天爷他们,把去八队的日子定下来。”
八十
七月二十五日(计划六月份的事,推迟到了七月份),月明青年点的青年们在鸟头山下了火车,兴高采烈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他们带着蔬菜、鱼、肉、熟食品、啤酒、白酒奔向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奔向他们第二个家——葛家堡子。
为了人手不空,成箱的酒打开,有的拿二瓶,有的一瓶,一路欢声笑语,一路娱嬉耍闹。路边的野草受到熏陶,它们随风摇曳,翩翩起舞。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罗安萍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有人随唱后她便亮开了甜润的嗓音。
“啊!
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会唱的不会唱的都唱了起来,会唱的声音高,不会唱的跟着哼哼。
“并蒂的花儿竞相开放,
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
迎着那长征路上战斗的风雨,
为祖国贡献出青春和力量。
啊!
亲爱的人携手前进,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乡野间充满了欢乐。
人民公社已改为乡政府,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为村民组,社员也随之改为村民。第八队生产队改为第八村民组。听说青年点的青年回来了,村民们高兴的奔走相告,他们掺杂在队伍中向村部走去,没过多少时间,村部就汇集了一大群人。
“春华,春华!”葛祥和在自家的院子里喊佟春华。
推开房门,“干什么,叫魂啊。”
“你小老铁回来啦。”
“胡扯什么。”要回屋。
“真的,回来不少,能有三、四十人。”
“是吗。”两只脏手拍了拍,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我去看看。”
场院里一撮、一撮的人在唠嗑,在说笑。小孩子相互追逐,雀跃在大人中间。
章娅莲、卜月秋、葛祥富站在一起。葛祥富已由生产队长改为村民组组长,但青年们还是习惯称他葛队长。
“一晃十年过去了,真想你们呀。”葛祥富说。
“我们也一样,也忘不了你们。昨晚我一宿没睡好,脑子里总在幻想和你们相见的情景。”章娅莲说。
“你们走后,我们葛家堡子冷清多了。后来地也分了,下地干活时,东两三个,西两三个的,再也没有以前的热闹场面了。每当农忙时,大伙总会念叨你们。”
“大家好,大家好!想死你们啦,想死你们啦!”佟春华在人群中穿梭,不时地和青年们击掌、拥抱。她的到来,好似一股清风掠过绿茵,所经之处留下了欢乐的踪迹。
赫文亮、罗安萍和陈奎胜,孙芳平两口子唠嗑。孙芳平又回鸟头山中心小学教书了。
“我的小老铁!”佟春华最后来到赫文亮面前,把他抱起,“想死我了。”
章娅莲走过来,“唉唉唉,别把你的小老铁弄折喽。”
放开赫文亮,“三姐,这回不怕我把你的小老弟□□了吧。哈哈哈。”
“静一静,别吵了,大家静一静!”葛祥富喊了好几遍才静下来。“都马上回家,把锅碗瓢盆拿过来,房前屋后的小菜多弄些来。谁家拿什么,具体怎么做,都听从佟春华指挥。”
“妥活,这事交给我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佟春华开始了调度。
葛祥富对章娅莲、卜月秋说:“以后别买这买那的,回家了还怕没吃的不成。”
一个“家”字,说的人心暖乎乎的。
章娅莲说:“我们来的突然又这么多人,临时张罗怎么行。”
“以后回来先言语一声。”
“行,再回来就先告诉你们。”章娅莲四处望了望,“乐百灵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可能不知道,我这就派人通知她。”
信捎到了,可乐百灵没有来,在家门口的同学聚会她仍然没有参加。
生产队时的大锅灶没有拆,屋里的长条桌、长条凳搬了出来。
女青年帮着村民们忙乎,男青年闲着没事,老天爷和小倔子在场院的一角支起了“黄瓜架”。青年点时两人经常这样,别看丁龙长的小,可手脚灵敏,每次摔跤都赢多输少。事隔多年,这回还是把老天爷摔倒在地。
小倔子得意地瞅着围观人,“他不行,不是对手。”
老天爷两手撑在身后,“三战二胜,再来一跤。”
“可以,可以,有种你尽管来。”
从地上爬起来,你个死倔子,这回非把你摔倒不可,不然可就丢人丢大了。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老天爷说着话,眼睛往小倔子身后瞅。
不知是计,小倔子回过头。
趁机抱住腰,一用力把小倔子抱起来。
“别别别,我服了。”
“服了,我不同意!”
小倔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捂着腚,咧着嘴,“你个黑鬼,玩赖。”
“哈哈哈,这叫声东击西。”
佟春华扯着嗓子喊:“开饭啦!开饭啦!都找准自己的堡垒户别乱套啦!”
“放心吧,没人抢你的小老铁。”
“你个死兔子,就能揭我老底。”
“小老样,一撅屁股就知道你屙几个屎蛋。”
“大家都坐下,大家静一静。”葛祥富没用佟春华主持便开讲了。“今天是我们葛家堡子大喜的日子,阔别十年的月明青年点的青年们又回来啦!我代表第八村民组的全体村民,向青年们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弯下身,“点长,你讲两句?”没等章娅莲反应,葛祥富就提高嗓门,“下面请老点长讲话,大家欢迎!”
“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们回来啦!”
热烈鼓掌。
“我们又回到了大山的怀抱,回到了日夜思念的故乡,此时此刻我们沉醉在无比欢乐,无比幸福之中,此时此刻我们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情怀要表达,可又不知怎样说好。是啊,我们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在这里,我仅代表月明青年点的青年,包括因特殊情况没来的青年,向亲人们,向家人们致以真情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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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章娅莲深鞠一躬,“感谢乡亲们的操劳,谢谢亲人们的款待。”
社员们又看到了章娅莲当年的那一鞠躬,人们仿佛又回到了青年点的那个年代。
小山村又沸腾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赫文亮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那个人哪去了?
通往青年点的小路上,一个人孤寞地行走着。
佟春华把喝空的杯子放在嘴边,柔声细语故作态,“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下面请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千娇百媚,清秀俊美的宇宙歌星佟春华女士,为我们最尊贵的客人献上一曲天籁之音,‘希望在田野上’。”
陈兔子翻了一下眼睛,“猪的一样,还婀娜多姿。真能臭美,也不嫌害臊。”
“滚,再得瑟把你的肋巴全坐断。”
怕陈兔子还嘴,佟春华立马唱了起来。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
月明青年点的一扇窗前,默默地站立一个人,痴痴的、傻傻的。
“让青年点给咱们来一首好不好!”
“好!——”
佟春华的提议得到了村民的响应。
“安萍,你唱一个。”章娅莲对罗安萍说。
“这么多人我也不好意思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唱一个。”
“那——好吧。”
咦,那个人怎么还没回来。赫文亮也悄然离去。
场院里响起了罗安萍的歌声。
果然在这里,陶晓丽果然在青年点。
“晓丽,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陶晓丽盯着那块久违的玻璃,凭感觉,她已知道赫文亮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知道吗?我常常深夜看你,就在这,就这样。”
赫文亮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时候多好,我一辈子不会忘。”
赫文亮愧疚地看着陶晓丽。
还盯着那块玻璃,“要能回去该多好。唉,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谁也不说话了,两人长时间地站在窗前------
欢乐的时间就是快,不觉太阳偏西。
“娅莲,咱们不是要去青年点看看吗?”
卜月秋的话提醒了章娅莲,“哎呀!忘了,高兴起来什么事都忘了。”
看看青年点,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约定好的事。
章娅莲看了一眼手表又坐下来,“太晚了,不去吧。”已是下午四点了。
葛祥富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呆过的地方总要去看看。这样,今天就不走吧。”
章娅莲说:“都有家有业,有孩有崽的,不回去咋行。老爷们还可以,老娘们不回去,家里还不找翻了天。”
葛祥富说:“你和大伙说说,能不走的就不走,家里实在离不开的就回去。”
“也行。”章娅莲也是不想走的。
在乡亲们的款留下,大多数留了下来,只有五名女青年走了。留下的女青年托付回去的人给家里捎信。
“亮子呢?”醉眼朦胧的高天榜想起了赫文亮。
两人的相继离去,章娅莲已看在眼里。“没事,丢不了。来,咱们继续喝。”
赫文亮、陶晓丽来到了月明明珠。
两只蜻蜓在戏水。
望着水中的波纹,陶晓丽自言自语:“‘池面涟漪不是雨,嬉戏摇蚊入水中。’”
“你还记得?”
“忘不了了,我俩的一切都忘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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