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1/2)
一零六
地球自西向东地旋转着,把身负的硼海市送给了太阳,太阳的光芒照亮了这座美丽的山城。
硼海硼矿的小会议室里冠盖云集:矿长、副矿长、党委书记、副书记、团委书记、工会主席、各厂各矿的主要领导、科室的科头------会场上笼罩的严肃紧张气氛,令人窒息;还有一种神秘,令人不安。
会议的主要内容:
一.硼海硼矿的体制改革;
二.各厂、矿,各部门规章制度的重新制定;
三.生产中亟待解决的问题;
四.硼海硼矿的远景规划。
通过一天的讨论,做出以下决议:
一.硼海硼矿正式更名为,“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
二.原硼海硼矿的硼砂厂为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的一厂,硼酸厂为二厂,硼粉厂为四厂,一坑口为一矿,二坑口为二矿,煤矿为三矿。原大西岭硼酸厂为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的三厂;
三.机关的十四个科室,精简合并为财务部、人事部、生产技术服务部、营销部、后勤部和办公室。裁撤了党办、团委、工会等八个科室,党、团、工会不设专职人员。细化了“五部一室”的职能和职权范围;
四.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设一名总经理,一名副总经理,一名总经理助理。除了一厂有两个副职外,其它各厂、矿均设一名副职。“五部一室”不设副职;
五.对各部门,各单位的人员进行核定;
六.制定了解聘劳务合同的五项规定;
七.精简下来的各级干部立即解聘,不搞层层下压(降职使用),并发给买断的工龄工资;
八.各部门,各单位优化组合,精简下来的工人立即解除劳务合同,并发给买断的工龄工资;
九.成立保安大队,保安大队划归办公室。成立技术功关小组,攻关小组划归生产技术服务部。原硼海硼矿直属的车队划归后勤部。
十.就生产中急需解决的问题,大家提出了二十三条,这二十三条当场予以解决。
十一.各厂、矿,各部门的规章制度进行了重新制定;(这一项已由各单位拟定了预案。)
十二.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的改革,定于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结束。
会议从上午八点,一直开到下午七点多,与会人员中午吃的是盒饭。这样的会可没有先例,要是以往早就有人嚷嚷起来了,可今天没一个抱怨的,而且都在全神贯注会议的每项内容。
“今天的会时间很长,会议开的很圆满,很成功。硼海集团现处于改革阶段,非常时期,我希望在坐的各位领导,能够正确对待这次改革,支持这次改革,使这次改革得以顺利进行。”赫文亮挪动一下桌子上的麦克风,“时间不早了,王长理、章娅莲留下,其它人可以走了。记着,明天八点还是这些人,还在这里开会。”
几秒钟过后才有椅子的响动声,好象一整天的会还没开够。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赫文亮站起来,关掉麦克风,“王矿长,咱们------”
“快别这么叫,硼海硼矿都没了,哪还有什么矿长呢。”王长理笑呵呵地说。
“那叫什么,我看叫王副总经理可以吧?”
“这么说,赫总是想留下我王长理喽。”
“你是我买下硼海硼矿的大功臣,解聘谁也不能解聘你啊。”
章娅莲跟着说:“王矿长确实出了不少力,我常和文亮提起你。”
“赫总的为人我早有耳闻,我非常希望你能买下硼海硼矿。”
赫文亮从讲台上走下来,“不多说了,我们去吃饭,吃完饭我们仨个再辛苦一下,把下一层的人员敲定下来。我和三姐对公司的人员不熟,这事主要还得靠王副总。”
“没问题,只要信得过我,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夜深人静,月儿变得明亮起来,疏落的星辰闪着微弱的光。
白天参加会议的人们难以入睡。自己还能留下来吗?留下来还能保住原有的官位吗?如果不能留下来,将来可咋办呢?科室被撤销的科头还心存幻想:我的官职不小,能否留在别的科室做一名普通的科员------人们都在为日后的前程而担忧。很多人打算第二天找王长理疏通关系,也有当晚打电话的,可手机关机打不通。人们看出来了,王长理一定会留下来担当要职。
零点了,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的小会议室里还亮着灯。
一零七
七点多钟就有人坐在了会议室里,距开会还有十几分钟人员就基本到齐了。屋内没有以往的喧哗,只有低声私议。
“现在开会。”
赫文亮的声音并不高,会场却一下子静了下来,屁股象胶在椅子上,一时间静的出奇。
“下面请王长理,宣布部分人员的人事安排。”
赫文亮身旁还有一把椅子,王长理坐到了台上。
“我现在郑重宣布:硼海化工集团的总经理是赫——文——亮。”放下文件夹同大家鼓掌。
赫文亮起身向大家致意。
“副总经理——王长理;
总经理助理兼办公室主任——章娅莲;
人事部部长——艾春苗;
财务部部长——管淑华;
生产技术服务部部长——迟怀德;
营销部部长——宏伟;
后勤部部长——陈东曦;
一厂厂长——钟平;
二厂厂长——李永堂;
三厂厂长——牛广山;
四厂厂长——曾国昌;
一矿矿长——何小彬;
二矿矿长——佟永贵;
三矿矿长——刘吉荣。”
这些人都是王长理提议的,也都是原厂、矿、科室的一把手。赫文亮想,对这些人虽然不了解,但他们有多年的管理经验,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和水平,只要他们尽心尽力是能够把工作干好的。
会议室里有两种心情,一种是欢欣,一种是颓丧。
王长理又拿出两张写满小字的纸在麦克风前摆弄着,麦克风传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赫总既然让我担任硼海集团的副总经理,那我就不能辜负赫总对我的信任。下面就集团日后的发展,谈谈我个人的四点想法和对上述干部以及未来产生的各级干部的六点具体要求------”
王长理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有一句废话,句句讲到了点子上。
奇怪,这么缜密的讲演稿是什么时候写的?难道他昨晚一宿没睡?难道他早已预知自己会成为集团的副总?章娅莲倾听王长理的每一句讲话。
“同志们,硼海集团正值巨大的变革,面临严峻的考验,我们这个领导团体一定要精城团结,努力工作,把硼海化工总公司的各项工作搞上去,把我们集团建成一个令世人瞩目的企业。就讲这些了,谢谢!”
不知道,没想到,会议议程也没有安排王长理的演讲。虽然占用了很长时间,赫文亮的心里却很高兴。
“王副总的讲话使我增强了信心,使我对集团的未来有了希望。如果每个干部都能象王副总这样,在其位谋其政的话,我们这个企业何愁搞不好。”赫文亮赞扬王长理一番后,接着说:“这一层的人员已经确定,接下来是各厂、矿的副职,车间主任,各部、室的科员,以及办公室下设的保安大队的大队长、副大队长,后勤部下设的车队队长,生产技术服务部下设的攻关小组组长,这些人员由厂长、矿长、部长、办公室主任来定。再下一步,保安大队的分队长,车队的分队长,攻关小组成员,各车间的工班长,这些人员由大队长,车间主任,攻关小组组长选定。工人由分队长,工班长选定。大家听好了,不能越级,举例说,钟厂长不能直接录用一厂的任何一名工人。但有一个人例外,这就是三厂的朱怀玉,这个人曾经做过突出贡献,会后三——会后章主任通知朱怀玉,叫他明天到总公司报到,接任攻关小组组长一职。随之例外的是攻关小组成员,攻关小组成员由迟怀德聘用。今后的工作要实行逐级负责制,就是一级管理一级,一级对一级负责,工人出了问题,工班长有责任,工班长出了问题,车间主任有责任,车间主任及副职出了问题,厂长、矿长有责任,你们这些人出了问题,王副总,章助理还有我都有责任。不多说了,接下来的工作我想你们应该清楚,明天上午十点前,把你们下一层的人员定下来,定下来的人员名单交给王副总。人事部的艾春苗,你把刚任命的这些人的人事令打印出来,本人那份明天一早发到个人的手中。近期你们人事部要忙一些,如果人员不够用的话,与王副总打个招呼,可从别个部借调几个,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再退还回去。”
“赫总不必了,我们人事部加班加点,就是打通宵也决不会影响总公司的工作。”
赫文亮满意地点点头,“好!我们的工作就要象艾部长这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扫视了一下全场“我们这次改革不能拖沓,慢易生忧;亦不能操之过急,暴做生怨。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大量的工作,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尽量考虑周全,这样就需要王副总的勤政务实,艾部长的吃苦耐劳,也只有这样,改革才能顺利进行,才能有成果,我们的公司才能有希望。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未被聘用的科室副职、五名副矿长及被裁减的党办等八个科室的科室人员,面临着被解除劳务合同的境况。
一零八
硼海集团的保安大队的大队长是高天榜,副大队长是黄克豪。保安大队下设的一分队负责一厂、二厂、车队及机关;二分队负责一矿、二矿、三矿;三分队负责三厂、四厂。
车队的大队长是杜国华。在硼海硼矿时,杜国华与陈东曦是平级,两人有过摩擦。车队归了后勤部,杜国华担心不能被聘用。还好,陈东曦未计前嫌,杜国华当了车队大队长。四个厂子的车划为一分队,三个矿的车划为二分队。取消了小车班,精简后的小车有的归为一分队,有的归为二分队。机关的小车只保留一台,由王长理使用,这台车不属车队。
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正在接受一场急风暴雨的洗礼,干部、工人都在小心翼翼,积极努力地工作着,他们不愿被急风暴雨冲刷掉。会议室里的紧张,神秘气氛,扩散到了总公司上空。
一零九
十天过去了,改革深入到了工人阶层,改革到了关键时刻。
赫文亮、王长理、章娅莲、高天榜、黄克豪步行视察了一厂、二厂后,又来到了车队。这三个单位和公司机关在一个大院,人们说起硼海集团时,往往指的只是这个大院,而忽略了其它厂、矿。这三个单位在市区,冗员较多,是改革的重点。
高天榜、黄克豪身着保安制服,头戴大沿帽走在三个人后面。黄克豪身穿保安服威武挺拔,令人生畏,高天榜却显得邋里邋遢那么的不顺眼,可自己臭觉不错,感觉良好,拿出的样子惹人发笑。
车队的院子里有吵闹声。
“为什么让我回家,我在矿里开了二十多年的车,说打发就打发了凭什么?我哪干的不好,我比谁差!”
杜国华的声音:“张师傅,这是大势所趋我也没办法。你得认清形势,咱们现在都买断了,不再是铁饭碗了,你就认了吧。”
“我不认!今天你给我说清楚,我一老朴实地干却让我回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你们却不敢碰,这是为什么?你这不是抓乎我吗!”
“张师傅,你别冲我发火呀,这不关我的事。”
“少来这一套,就是你小子搞的鬼!”
这个张师傅越吵声越高,越吵火气越旺,扭曲的脸凸显出愤怒、冤屈。
高天榜、黄克豪跑过去。
高天榜拉了一下那个人,“哥们,你扎乎什么。”
黄克豪指着那个人的脑门,“你什么意思?”
听说过这两个人,也见过这两个人,心里害怕,声音小了许多,“他们抓乎人,他们欺负人,他们——他们硬的不敢动,他们欺负老实人。”
章娅莲挤进人圈里,“这位师傅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从面相上看不是个调皮捣蛋的人。
“你们评评理,有的成年累月不上班他们不敢动,我年年是矿里的劳模,先进生产者却让我回家,合理吗?”
赫文亮从人头的缝隙中与这个叫张师傅的打了个照面,觉得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劳模”?“先进生产者”?又往里望。
“凭什么让我回家,合理吗?他们抓乎人,他们欺负人。”
赫文亮蓦然想起并脱口而出:“张延廷!”
张师傅浑身哆嗦一下,向声音出外望去。
满院子的脑袋都转向赫文亮,有人知道这就是公司的总经理。
“赫总,你也来啦。”杜国华老远伸出手。
轻描淡写地握了一下伸向面前的手,径直走到张延廷面前,“张师傅,你好。”热情地握手。
睁着不解的眼睛,“你是?”
“忘了吗?我就是那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
“你们这两个倒霉蛋”是张延廷二十年前说的话。
还是一脸的不解。
赫文亮两手比划着,做出开车的模样,“‘好好干,将来我提拔你当个大主任干干,不!我叫你当矿长。’这不,托你的吉言,我当上‘矿长’啦。”
“难道你就是------”想起是谁了,但说不出名子。
“对对对,我就是那个姓赫的倒霉蛋。”
挠着头皮,“没想到,一点没想到。”
“走,咱们聊聊。”走了几步回头对杜国华说:“你也过来。”
出了院子,赫文亮仃下,“杜队长,刚才是怎么回事,张师傅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名单还没报上来。张师傅是个老实人,我想——我想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你马上回去查查,情况属实的话,我看你选的这个分队长有问题,这个分队长能否胜任值得考虑;情况属实的话,你们车队让我担忧,把劳模都撵回家了,留下一些混混怎么行?车队还怎么管理?公司给的任务你怎么完成?我们公司都象车队的话,还谈什么发展?你回去吧,核实完了立即打电话给我。你要如实反应,我会派人复查的。”
“我这就去查,一定如实反应。”
表情严峻起来,“不要让我对你的能力产生怀疑,不要让我对你这个队长有所失望。”
全身的肌肉紧缩起来,杜国华自然听出话中的含意。“请赫总放心,我一定把车队管理好,决不会让你失望。”
“这样最好。”拍拍张延廷的肩膀,“这个人我带走了,他不是车队的人啦,你们不要劳模我要。”
几个人继续前行。
赫文亮平缓一下心情,“张师傅,咱们年岁渐渐大了,那个车不开就不开吧,我另给你安排个活,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那好,我看你就在机关院内做门卫工作吧,这样我每天都能见到你。”
“好好好,收发信件、报纸,打扫打扫卫生挺好。”
“这些具体的活由当班门卫负责,你去了打日勤,门卫的三个人归你管。张师傅放心,你的工资绝不会比司机挣的少。”
“我现在心里顺溜多了,别说工资多,就是少开几个我也高兴。赫总你们忙吧,我回去了,和你们在一起怪不得劲的。”
“好,回去吧。明天找这位高队长,叫他领你去门卫,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高天榜冲着张延廷“嘿嘿”地笑,“老哥,刚才多有冒犯,千万别介意。”
“不能,我不能,我不介意。”
从走路的姿势,能看出心里的高兴劲儿。
赫文亮的心情沉重起来,“你们说,车队这种情况是个别现象吗?”
无人搭腔。
“我看有必要和基层的干部讲清楚,让他们不要畏首畏尾怕这怕那,只要是为了工作,为了公司,我们会给他们撑腰,出了事我们会为他们担当的。”深思中带出的语言,“工人的聘用是这次改革最关键的一部分,一定要搞好,这个环节搞不好就意味着改革的失败。”
王长理说:“明天早晨的电话会议,我就把赫总的意思传达下去。”
赫文亮抬起头,“我看凡是去年,前年获得矿一级劳模、先进生产者、技术标兵等荣誉称号的,没有特殊情况,本人又没有离开公司意愿的一律留下。”
“这么做对,他们毕竟是先进的代表,为矿里做出过一定的贡献,把这些人留下来是对的。”王长理想了想又说:“我觉得有必要在公司上下,来一个‘劳模’与‘混混’的大讨论,让好的香起来,让坏的臭下去,这样可树立正气,也有利于这次的改革。再一点,对那些长期不上班在家泡病号的,我们集团应直接予以解聘。”
赫文亮赞同地,“好!王副总的想法非常好,这样可以给基层减少一些压力。关于哪些情况,哪种人由公司解聘,我们回去拟定一个方案,明天就张榜公布。由公司解聘的人员,五日内也要张榜公布。对于‘劳模’与‘混混’的讨论就由章主任负责,一定要把这项工作搞好,一定要把好工人留下来,把正气树起来。”
赫文亮的手机响了。
“国华,查清了吗?”
“查清了。”
“这么快。”
“赫总吩咐的事哪敢怠慢。情况是这样的,张师傅是一厂的司机,属于一分队的,这个分队人员特别多,原有人员九十二人,核定人员是四十五人,裁下的人员占了一半------”
“四个厂子的大车、小车、铲车、叉车、铁路上站、下站用的拖拉机、拉硫酸的专用车,这些车有配一个司机的还有配两个司机的,你算算多少人,加上修理工和管理人员,公司还多给了三个名额。我知道,你们车队和一厂、二厂,机关科室减下的人比较多,改革难度比较大,这些在开会时都讲过不想多说了,我也不想听这些,现在只想知道一分队为什么不要劳模而留用混混。”
“是这么回事,一分队的队长叫邓威,他考虑到张师傅的年龄比较大,但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解聘他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才找他谈话。没想到刚提个话头张师傅就火了。”
“张师傅说的成年累月不上班,你们不敢动是怎么回事?”
“张师傅这样的人都打算解聘,那些人更不用说了。邓威说:解聘那些人就不找他们谈话了。赫总放心,我们车队决不会留下半个吃闲饭的。”
“好,你和两个分队长讲清楚,哪个分队搞的一塌糊涂,他们面临的不是普通司机,而是回家。”
“我一定和他们讲清楚。”
杜国华关上手机,抹了一下额头,“我的天啊。”
“赫总,讨论还搞吗?”章娅莲问。
“搞,我们针对的不是车队,而是整个公司;针对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劳模’与‘混混’。”
一一零
那凤兰经过反思,觉得自己的所为对不住赫文亮,她渐渐疏离了刘少辉;刘少辉听说了赫文亮身边有两个铁哥们——老天爷、黄大牙,怕日后惹麻烦,他也不再纠缠那凤兰了。再者说,他的生活里也不缺少女人,在与那凤兰交往的同时,还与另外两个女人厮混在一起。
赫文亮回到硼海后,那凤兰心里很高兴。回家时,赫文亮不再是一脸的僵肉,一脸的阴森,只能见到他的疲倦,有时还能看到他的笑容。最起码他没有时间寻思离婚的事,现在的名声和地位,他也不能离婚。
每天的午饭前和晚饭前,那凤兰都殷勤地打电话给赫文亮,虽然常常不回家,虽然有时答应了而又不回家了。赫文亮回不回家,决定着饭、菜的质量。
赫笑楠对赫文亮已不仅仅是不再依恋,而是生疏、冷漠了,眼神中能看出怨气,甚至是怨恨。对父亲的问话只是点头或是摇头,“嗯”、“是”、“没有”、“不知道”。她有意避开父亲,她懒得看父亲一眼。有事,也不愿与父亲说话,只是写便条。
一一一
“什么事,钟厂长。”
公司的改革进入尾声,连日面对纷纭杂沓的事务,赫文亮身心交瘁,接电话的声音显得无力。
“不好了赫总,我们厂子的藏军领了五、六个人来闹事,把保安小王还有生产车间的王主任给打了。”
赫文亮一下子站了起来,“你马上给高天榜打电话,我这就过去。”
“王主任已打电话给高队长了。”
“好,你要控制局面,不要再发生事端。”
赫文亮来到王长理办公室,“一厂有个叫藏军的在捣乱,走,我们过去看看。”
“藏军?”
“是。”
“这小子成天和匡大嘴混在一起,是个刺头。”
赫文亮、王长理急忙下楼,王长理开车,两人来到了一厂。
高天榜、黄克豪已先到一步。
高天榜冲着几个闹事的人,“妈了个巴子你们是哪的,竟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对方不示弱,其中一个挑衅地,“你他妈从哪蹦出来的,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不服过来!”
高天榜收起脸上的自来笑,把头上的大沿帽摘下,递给身旁的一名保安。“你个小兔崽子,一个人拜把子,我说老几就老几,是你家的老祖宗也行。”
高天榜往前蹭,黄克豪和几个保安紧随其后往前蹭,一场殴斗一触即发。
赫文亮、王长理快速向前
这时,领头闹事的人开口了,“老天爷、大牙,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最好别插手。”
赫文亮停止了前行的脚步。这个人就是藏军?尖尖的、小小的脑袋上几乎没有肉,耳朵、眼睛、鼻子、嘴都很小,都往上方用劲,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它们。细长的腿要比上半身高,身子佝偻着,好比新建路探向马路中心的灯杆。在他身边喘口大气的话,怀疑都能把他吹倒。赫文亮心说:这么一个人怎会如此猖狂?
藏军浑身确实没多大力气,但他个子高,打起架来敢下死手,不管手里有什么都敢往对方的脑盖上砸,往脑盖上砍。他的彪劲被匡大嘴相中了,招他在一个游戏厅里看场子。
藏军已经好几年不上班了,但每个月开资时他都来拿钱,还一分钱不少。
早年藏军与四色龙打过架,对老天爷、黄大牙有所了解。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心里想:这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这几个人肯定吃亏。所以,他开口说话了。
对方说出了自己的绰号,高天榜也记起了这个人。“我说麻杆,”藏军的外号叫“麻干”。“这个厂子是我铁哥们的,你们在这乱砸、乱打的我能不管吗?我看这样吧,你把我的人也打了,东西也砸了,我不追究什么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过你也讲究点,今后别再来了,就算给我老天爷一个面子怎么样?”
“行,今天就给你老天爷这个面子,这事就算了了。”小脑袋一歪“撤!”
几个人钻进了两台轿车。
高天榜扬起两只短胳膊,“散了吧!都散了吧!”
“还行,处理的挺好。”赫文亮对王长理说。
“是啊,没想到高队长处理这样的事还真行。”
一一二
十月十八日上午,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公布了解除劳务合同的干部、工人名单,改革顺利、圆满地结束,得到了预期结果。
机关大楼里,要离开的人在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硼海硼矿的党委书记,被分配到市党校任党委书记。听说有一名副矿长去了驾校,但还没正式通知。
党委书记张昌儒来到“矿长”办公室,小木牌还没更换。
“赫总,我这就走了。”
张昌儒的神情与其它离开的人明显不同。
“张书记,你请坐。”
“不啦,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搅了。”
“张书记,真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也别说,我很理解。”诙谐地,“整个党办都没了,还要我这个光杆司令有何用?不过还好,市里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就这样吧,我们以后见。”张昌儒显得很大度,很绅士。
“好,我们常联系。”
把党委书记一直送到机关门卫的大门口,目送远去。
赫文亮缓慢地蹬着楼梯,在三楼停住脚。“宣传科”门口,一个人怀抱布兜,留恋地望着自己熟悉的屋子。是啊,这是他们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工作的地方,赖以生存的工作就要没了,此时他们想些什么?此时他们心情会如何?沉重的心又被酸楚所占据。
赫文亮疾步来到人事部。
“赫总你好,有事吗?”艾春苗问。
屋里的人全站了起来。
“把手里的活先放一放,你立即通知所有被解聘的干部,下午两点到五楼的会议室开会。”
“是解聘的干部,今天下午两点开会吗?”艾春苗怕自己听错了。
“对。”
赫文亮走了,屋里的人恢复了轻松。
五楼会议室的每张桌子都放有两个大瓷盘子,四瓶饮料。盘子里有装苹果、梨、香蕉、葡萄,有装葵花子、花生、糖果。赫文亮、王长理、章娅莲、艾春苗一点半就在这里等候了。
快三点了,应到会的八十一人,才来了二十三人。
赫文亮看了一下手表,“艾部长,你都通知到了吗?”
“通知到了。”
“没有漏掉的吗?”
“我按名单通知的,保证一个没落。”
被解聘的五个副矿长只来了一个,其它四个副矿长,党委书记及副书记,工会主席及副主席,团委书记都没来。还有副厂长、副矿长(煤矿的副矿长、一坑口,二坑口的副坑长)、副科长等大部分人也都没来。人员到不齐赫文亮预料到了,但这么多人没来却没想到。
“看来就这些人了,开会吧。”赫文亮把麦克风挪到近前,“今天这个会很短,就四件事几句话。第一件事,在坐的二十三名干部,从今天起为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人才库’成员,也就是说,现任的干部因某种原因被解聘或者日后公司发展需扩充干部队伍,就从人才库中选拔;第二件事,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会按公司的员工来帮助解决;第三件事,今后过年公司发福利,人才库的人员都有份;第四件事,散会后,大家随章主任去商场选购二十三条毛毯,这二十三条毛毯就算是我对大家的一点心意。艾部长,你把这二十三名干部都记录下来,名单一定要保管好。”
本想和大伙唠唠嗑,疏通一下感情,到晚上再在一起吃个饭,发点纪念品。可------赫文亮大失所望,他临时决定了这四件事。
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的改革虽已结束,但各级干部和工人仍不敢懈怠,他们仍面临随时被解聘的可能。公司的每一层人员,对聘用自己的上一层领导心存感恩,尊敬有加,再也没有顶撞、谩骂、甚至殴打领导事件发生。优化组合,逐级负责制在这里行之有效。每个人都在紧张有序地工作着,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步入了正轨。
一一三
一天的工作又要结束了,赫文亮来到“副总经理”办公室,门上的小牌已更换。
“王总,今晚有事吗?”
近日里,赫文亮对王长理的称呼有所改变,把“副”字去掉了,他觉得这样叫顺口。
“没事,赫总有事?”
“这段时间光顾忙了,没时间感谢你这位大功臣,今晚没事的话我们一起聚聚?”
“别这么说,能留用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要说谢,我应感谢你。”
“谁也别客气了,我们走吧。”
赫文亮、王长理、章娅莲来到了安泰大酒店,这是硼海市的一家星级宾馆。高天榜、黄克豪已经来了,事先安排好了包房。
三个人一进屋,高天榜就把章娅莲身上的风衣接过去,挂在了衣帽架上。金黄色的羊毛衫,在灯光照耀下闪着星亮,高天榜眼睛的余光在章娅莲身上扫来扫去。寸长尺短,这时候的小眼睛就有好处了。
“点菜了吗?”坐下后赫文亮问。
“你没来,谁敢点。”高天榜说。
“没点最好,今天主要是请王总,就让王总来点吧。”
王长理把菜谱又递还给赫文亮,“别,还是赫总来点,我什么都行。”
“三姐,要不你------”
“不是警告过你吗?今后不要再叫三姐,我们也不叫你文亮了,怎么忘了呢?你点吧。”
“这阵子老是章主任、章主任地叫,别扭死了。那天开会好玄就把‘三姐’叫了出去。今晚没外人都随便点,大牙、老天爷你们就叫我文亮、亮子好了,听起来顺耳也亲切。”
点完了菜,赫文亮对王长理说:“你不知道,我和三姐两家是世交,属通家之好,我们两个更是亲如姐弟,多年的友谊使我们亲密无间。”
“买硼海硼矿时我看出来了,还有这两位,你们的关系都非同一般。今后,我们四个还得继续努力,协助赫总把集团搞好。我想,现在集团惹事生非,打架斗殴基本没了,保安队的工作重点应放在守护财产上,特别是一矿、二矿出来的矿石和三矿的煤,一定要看住不能丢失。以前曾经有过成车的矿石拉到了别家的化工厂或硼粉厂买掉,得到的钱几个人分了。煤也有拉到别的厂子或私人家买掉的。这些情况我都掌握,但公家的买卖我没深究。现在不同了,你们保安队一定要把这个漏洞堵死,确保生产出的矿石、煤运到指定地点。”
“这个情况非常严重,必须重视起来。我看除了从制度上卡死外,保安队要充分发挥作用,象王总说的那样,保安队今后的工作重点应放在公司的财产上。”
高天榜说:“亮子放心,我和大牙决不让一个煤渣,一个石渣丢掉。”
“你们研究制定出一个具体方案报给王总,王总审查批准后,你们要严格执行。王总对公司了如指掌,又有多年的管理经验,以后还望多多指点。”
“公司兴盛我受益,公司衰败我受损。公司是我们大伙的家,我们都要维护它,爱护它。所以,我出点主意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怎么象是三姐在西岭村说过的:厂兴我兴,厂衰我衰。赫文亮频频点头,“王总说的好。三姐,明天斟酌一下词句,把王总的话写成标语,张贴到公司的各个场所,在醒目的地方再做几个大一点的标语牌,让工人们上下班都能看得到。我觉得有必要搞一个爱厂、爱矿、爱公司活动,把干部、工人的心凝聚到公司上来,使公司上下一心,同生存,共荣辱。”
章娅莲盘算着,“四个厂子,三个矿,车队加机关共做九块够了。公司大门口已有两块就不用做了。关于爱集团活动明天的电话会议我就布置下去。”“公司大门口”说的是一厂、二厂、车队、机关共同进出的大门。
集团成立以来,视频电话被充分利用。电话会议由章娅莲主持,会议内容通常是:王长理总结前一天的工作,布置当日的主要任务。章娅莲对出现的问题进行通报批评并处罚,对好人好事进行表扬和奖励。
“宣传板做得要大一点,美观一点,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力求美,力求耐用,都要有长远的打算。”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头靠椅背,眼睛微闭,“来年开春,大院的围墙刷上黄色的涂料;机关大楼,各个办公场所,工人们的生产和休息场所,都要彻底地维修、装修;院内的道路全铺成柏油路,路两旁、围墙下都栽上小树;修建几个花坛,里面有花有草、有企鹅、熊猫、梅花鹿;把那两栋破烂不堪的楼房扒掉,盖上一栋美观的大楼。让工人们生活、劳动在舒适的环境中。我们公司所有人员个个有素质,相互间文明礼让,相敬如宾,亲如兄弟姐妹------”
“你在做梦啊?”
高天榜中断了赫文亮的思绪,但美好蓝图已在脑海里绘成。
赫文亮睁开眼睛,“这个梦一定会实现,我们将来一定比这个梦更好。”
“别梦梦的啦,还是说说眼下吧。”
“好,不说梦了,听三姐说说眼下。”
“我想在宣传爱厂、爱矿、爱集团的同时,还要大力开展节约一滴油,一度电,一块煤活动,彻底改掉大家大业,铺张浪费的坏习惯。”
赫文亮表示赞同,并把节约一滴油、一度电、一块煤,爱厂、爱矿、爱集团总结为“三节约”“三热爱”。赫文亮接着说:“把工人、干部发动起来,让大家出主意、想办法,为公司发展献计献策。告知大家,凡是采纳的合理化建议,公司给予一定的奖励。”
酒桌上就出台了新政策。王长理暗自思忖:要是硼海硼矿,就这些事情也得讨论个一天二天的,可现在,谈笑之间就解决了。
赫文亮的手机响了,掏出手机一看是蔺天生。
“蔺主任你好!有事吗?”
“老同学,你这回可真成大老板了,现在应当叫‘赫总’了吧。”
“既然是老同学还说这些。”
“那好,和你说件正事,今天刘站长叫我与你沟通一下,我们站的硼砂、硼酸运价也下调了,希望你的货能在我们车站走。”
硼海站站长唐永贵九四年就退休了,他退休后,硼海站的站长走马灯似地换了好几个,可没一个干长的,最短的只干了三个月。车站管材料的老李头,一次到段里报销差旅费,因报销单上还盖着上任站长的名章,财务不给报。老李头半嬉半嗔地说:“弄个站长今天换、明天换,刻戳都不赶趟。”财务室的人都乐了。经主任允许,差旅费还是给报了。这不,又刚换了个刘站长,原是段技术室的。
“怎么下调了呢?”
“不下调不行啊,我们站的货源都让罗安萍给抢跑了。为这事刘站长找到有关领导,上面却说,可以相互竞争。没办法,我们也学安丹站把硼砂、硼酸的运价调了下来,一车比安丹站省个三百、四百的,如果愿意的话,欢迎你到硼海站来发货。”
硼海站发的硼砂、硼酸也按化肥走了,但多收了一笔七百元的杂费。这钱被分局、车务段五、五分成挪为它用了。
高天榜竖耳倾听。
“好,我通知营销部,今后就在你那发货了,到时候还望你能多行方便。”
“没说的。就这样吧,我都听到上菜的声音了。”
“你过来啊,我们在安泰,三姐、老天爷、大牙他们都在。”
“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聚,你忙吧。”
“那好,我们以后聚。”
高天榜问:“怎么,硼海站发货也便宜了?”
“是。”
“死二两,就能他妈地瞎整。”
回城后,很少有人叫蔺天生“二两”了。
高天榜、黄克豪的来钱道给堵死了。
“菜齐了,咱们喝酒吧。”章娅莲说。
“好,喝酒!”赫文亮端起酒杯,“公司成立前,王总为我买下硼海硼矿出谋划策,公司成立后又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这第一杯酒我们几个敬你。”
“别别别,咱们集团在短时间内就完成了改革,使杂乱无章的企业变的井然有序,渐入佳境,能有今天,”王长理在饭桌上指了一圈,“与这几位也是分不开的。”
“他们是我多年的挚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做的事不也是应该的吗?”
“这不一样,王总能屈高就下协助我管理公司,做为商场新人我必须对老大哥高看一眼。”他们在一起论过,王长理属虎,比赫文亮年长七岁。
“赫总能把我当大哥看,我非常高兴。说实在的,我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一见如故,交浅言深。对赫总过人的胆识,满腹的韬略,为人的坦城,对朋友的忠诚,我王长理敬佩。可赫总老是把我当外人,这可就------”
“好,我们都拿起杯。让我们这些天作之合的旧雨新知共同干杯!”
王长理乐呵呵地,“嗳,这就对了。来,为我们集团繁荣昌盛,兴旺发达干杯!”
一一四
稀稀落落的大片雪花儿,从天空中飘飘摇摇,躲躲闪闪,不情愿地落在了地上。昨昼乍暖,昨夜还寒,一层薄薄的雪下藏着光滑的冰。路上行人不敢迈出坚实的步伐,雪地里留下一行行托有尾巴的脚印。
赫文亮望着窗外,“啊,原来雪景也这么美。”
景随情动,物人相溶。往日遇到雨、雪天总觉得烦闷,今天却不同。赫文亮想起三姐在青年点时讲的小笑话:一个地主老财,一个官员,一个粮商,一个农夫面对漫天大雪抒发各自情怀。老财主,“大雪纷纷落地”,官员,“这是黄家的运气”,粮商,“下他三年何妨”,农夫一听气愤地说:“放你妈个屁”。与原故事有出入,但这是三姐讲的。
“文亮,各单位的先进生产者、劳动模范、技术标兵、先进党员、工会积极分子、三八红旗手------的名单都在这里,你看看吧。”章娅莲进来了,唯有她进这个屋不敲门。
赫文亮翻看着。
“张延廷评上了‘光荣主人翁’啦,真不错。欸,这不是因为我俩的关系吧?”
“那可不是,你没看见吗,科室人员叫他管理的捋捋呱呱,骑车的到了门口,哪有一个不下车的?车棚里的车子也都摆放整整齐齐。你再看看院子,院子里哪有一点纸片、杂物。”
“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好,说说不应该做的。晚上下班时,别人都走了可他没走,他要挨个楼层检查。有水龙头在滴水,他给拧紧;有窗户没关,他给关严;有房间亮着灯,他就打电话把人叫回来。‘三节约’、‘三热爱’在张师傅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再说,他打日勤,可他休过几个礼拜天?他做的事都不大,但能长此以往坚持就不容易了。□□不是说过吗: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把□□他老人家都搬出来啦,那好吧,只能算三姐对了。”又指着一张名单,“这个人我想重奖,我看不叫‘技术标兵’,就叫他‘科技状元’吧。”“这个人”说的是朱怀玉。
“你打算怎么奖励这个‘科技状元’?”
“十万元怎么样?”
“行,他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很大效益。”
赫文亮快速地翻动手里的几张纸,“咦,怎么没有章娅莲的名子?”
“要她干嘛?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学着赫文亮在饭店说的话。
想了想,“可也是。”拿起笔把名单上的高天榜、黄克豪也都给划掉了。
“怎么把他们划掉了?这不行。”
“要他们干嘛?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这是------”
“三姐别管了。”
赫文亮有了新打算:总公司封存的三台轿子,高天榜、黄克豪各一台,另一台拨给三厂。给章娅莲买台新车。
“蔺天生来电话,说是明天车站开货主会,会后要和你玩麻将,还有牟志强。”
“好,我去。”
“二十五号市里开优秀企业家座谈会,宋市长叫你参加。”
“我不去了,叫王长理去吧。”
“什么‘我不去了’,告诉你,以后凡是市里的会,不管什么会,只要叫你去你就必须去!”
“好好我去。三姐还有什么指示?”
“没啦!”
章娅莲转身欲走,座机响了。
赫文亮拿起电话,“你好。”
“你他妈赶上皇帝了,见一面可真够难的啊。”
“小倔子!你在哪?”
“就在你的大门口。”
“快进来!”
“看门狗不让进。”
“你把电话给他们。”
张延廷接过电话,“赫总,你们认识?”
“认识,你马上把他领到我这来。”
“好嘞。”
赫文亮放下电话,“三姐别走,小倔子来了。”
“这死玩艺,挺长时间没见着了。”
丁龙抿着个铁路发的黑色半截大衣,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黑布棉鞋,拖拖沓沓地进了屋。
“嗳呀,你小子可了不得了,见个面还得特批。”坐在赫文亮的座席上,屁股在大圈椅上颠了颠,“嘿嘿,还挺牛。”卷起来的棉皮帽“耳朵”在头上扇乎着。
章娅莲走过去,抓住大衣领把丁龙拎到长条沙发上,“死样,那是你坐的地方吗。”
张延廷看出三个人的关系,“赫总、章主任没什么事我走了。”
“好,你去吧。”赫文亮又叫住了张延廷,“他叫丁龙,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他再来不要拦他。张师傅,麻烦你去买些水果上来。”
是凡总经理办公室有人来,办公室的人看到后,都要过来倒茶、敬烟什么的,这是章娅莲给办公室定的规矩。今天丁龙来,办公室的小李还真就碰见了,可见丁龙的样子,她没在意。
“别别,我那什么水果都有,比你赫总这强多了。”
“赫总,还买水果吗?”张延廷问。
“不用了,你去忙吧。”
丁龙点燃赫文亮递来的烟,“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们。”
赫文亮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就说。”
“要过年了,你们不打算给工人们发点什么吗?”
“你想卖点什么给我?”
“这就看你需要什么了,需要什么我就有什么。”
“那就来些苹果、香蕉、桔子吧。每人每样一箱,具体多少你问三姐。三姐,统计时别忘记人才库的人,关系单位的人也别忘了。”
“不要梨吗?”丁龙问。
章娅莲瞪了丁龙一眼,“贪得无厌。梨什么梨,大过年的我们不要‘离’,我们要‘合’,我们要阖家欢乐,我们要和和美美。”
“真能穷讲究。不过这就够说了,我足了。”
“倔子,”章娅莲变得认真起来,“你弄的东西一定要好,不能象铁路似的,发的大米袋子上什么字也没有,里面装的是陈大米,又黑又碎还净是沙子,工人们气愤地说:‘一年到头,大米豆油。米喂小鸡,油少半斤(一个工人见科室人员手里的油壶,心中奇怪:都是一样的塑料壶,他的为什么满满的?回家一称,自己的豆油少了半斤。工友们听说也都称了称,也都少了半斤)。’”
“三姐大可不必担心,我小倔子敢保证,我给你们的水果是硼海最好的,价格是最低的,这叫------对了这叫物美价廉。”
章娅莲说:“那就好,别花了钱还惹工人们不满意。”
赫文亮说:“不用最低,只要最好。”
丁龙说:“一样的水果就是低,我也比他们赚的多。”
章娅莲说:“薄利多销也多挣,这个道理谁不懂。”
丁龙说:“这只是一方面。你们不知道,我干的年头多,有几个老关系,所以进的货便宜,这么大批量地进就更便宜了。再说,水果这东西损耗太大,多搁一天就多一天的损失,并且还压成本。”
章娅莲说:“行,小脑瓜挺够用。”
“不说了,叫你们学会就麻烦了。”丁龙欠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你们知道吗?冷力死了。”
章娅莲,“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来时听车站人说的,他们说冷力刚刚死在家里。”
“唉——”赫文亮沉默不语。
丁龙不以为然地,“死了好,死了陶晓丽就解放了。”
章娅莲理解赫文亮此时的心情,“咱们谁也不用伤心,也许小倔子说的对,晓丽往后可能就好了。”
赫文亮抬起头,“三姐,你通知一下老天爷和大牙,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冷力出狱后仍恶习不改,不到半年,他重蹈覆辙再次入狱。
二次出狱不久,冷力得了肝癌。临死时拉着陶晓丽的手,“晓丽,对不起,别恨我。”
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这是真城的忏悔吧?眼里有泪花,这是没有留下后代而遗憾吧?
虽有怨恨,但冷力在病期间陶晓丽没有离弃,并精心护理照料。她时常后悔:自己曾诅咒冷力早点死。
赫文亮等一行五人来到陶晓丽家。
几天几夜没睡好觉的陶晓丽,见到赫文亮的瞬间一下子激动起来,复杂的情感蓦然升起而不能自控,她竟然扑在赫文亮身上哭了起来。
赫文亮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手足无措。
章娅莲拍拍陶晓丽,“别难过了,还是想想后事吧。”
清醒过来的陶晓丽松开赫文亮。
冷美丽虽然对嫂子的不幸婚姻有所同情;哥哥在病期间,对嫂子的日夜陪护有感激。但哥哥刚刚离世,嫂子就趴在初恋情人怀里,心里还是不悦。“行啦!抓紧时间处理后事吧。”
冷美丽开了一家美容院,兼卖化妆品,生意很不错。冷力入狱期间,特别是冷力有病期间,她没少接济陶晓丽。
“对不起美丽,嫂子心里乱的很,别怪嫂子。”抹着脸上的泪水,“你哥哥的后事就麻烦你给张罗张罗吧。”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个明白人,很多事咱们都不懂。”
陶晓军说:“我认识一个人,红白事他全明白。”
“还得打口棺材,再找个地方把我哥葬了。”
高天榜说:“这两件事交给我,我来办。”
“那就麻烦啦。嫂子,你把钱给这位大哥。”
这几年,让冷力折腾的床头金尽,哪还有什么余钱呢。陶晓丽羞涩地低下头,憔悴的脸上露出无奈。
冷美丽跺了一下脚,“唉——一会儿晓军把人请来,办这事、办那事都得需要钱,这可咋办呢。”
赫文亮说:“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这哪好。”
“没关系,你哥的后事不要草率,该咋办就咋办。”
陶晓丽头发凌乱,瘦削的脸上满是忧戚。她感激地瞅了赫文亮一眼。
赫文亮心头一沉,离开了陶晓丽的视线------
一一五
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喜迎第一个新春。几年了,工人们第一次领到福利,除了苹果、香蕉、桔子外,每人还分得一袋大米。并且在领到十二月份工资的同时,还破天荒地拿到了奖金,虽然不多,但工人们很高兴。章娅莲在一次电话会议上承诺:来年六月份前,将欠发的七、八月份工资全部补发到工人们手中。这是赫文亮的一个奋斗目标。
王长理得到了五万元的奖金,除了朱怀玉他是全公司最高的奖金。
赫文亮按原有的想法,将封存的三辆轿车一台拨给了三厂,另两台奖给了高天榜、黄克豪。章娅莲叮嘱两人:别人要问车的事,就说买公司的。
赫文亮为章娅莲买了一台新车。
赫文亮将车钥匙交给章娅莲,“三姐,给。”
“这是什么?”
“给三姐买台车。”
“买它干什么,我又不会开。再说,公司刚刚起步处处都用钱。”
“三姐事多,东跑西颠的骑个自行车怎么行。何况没个车也给公司丢脸不是?”
“这么说你也买了?”
“我晕车,我也不喜欢车。”
“文亮,我现在不需要,你把它退了吧,等把所有的欠债都还清了咱俩再买车,那时候你不买我还不高兴呢。”
“既然买了,你就先开着,等过完年咱俩再考个驾驶证。”
知道拗不过赫文亮,章娅莲嘟囔着:“老板还没有车,这打工的一个个倒都开上了。”
王长理起初拿到五万元奖金心里很高兴,特别是公司刚成立时,机关的小车都封存了,唯有自己还开着公司的车,就连赫文亮自己也没留一台。得知高天榜、黄克豪把车“买”走后,(这事怎能瞒得过王长理?)又见章娅莲有了新车,王长理的心里不愉快了。章娅莲为买硼海硼矿立下了汗马功劳,给她买车无可厚非,可那两个人凭什么也分得轿车,他们私下又得了多少钱?论贡献他们怎能与我相比?可转念一想,企业是人家的,怎么做人家说了算。不过王长理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章娅莲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该悬灯的地方悬灯,该结彩的地方结彩,工人们喜气洋洋,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处处呈现出节日的喜庆。
一一六
大年三十,赫文亮正在家吃晚饭,有电话打来,说是二厂的工人毛德发和儿子,在捞铁路罐车里的剩余柴油时,毛德发被熏死了。来电话的是二厂厂长李永堂。
“没送医院抢救吗?”赫文亮问。
“老毛就死在市第一医院。”
“你在哪?”
“我在医院。”
“你马上通知王总、章主任和老毛家人,我马上就到。”
“好。”
赫文亮下地穿鞋,“不吃了,不必等我,我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凤兰说:“这么大个公司出点事是正常的,你别着急上火。”
李永堂已在医院大门口等候了。
“赫总来啦。”
“嗯,老毛的家人来了吗?”
“他儿子早就回家报信了,现在都在里边呐。”
王长理、章娅莲先后赶到。
王长理问李永堂,“毛德发今天当班吗?”
“不,休息。”
“这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过年 ,捞什么柴油。”
“谁说不是呢。”
赫文亮问李永堂,“家属提什么要求了吗?”
“还没有。”
“你负责和他们谈,如果不是过格的要求都可以答应。”
“好,”
王长理说:“谈之前,一定要把毛德发休班的事讲清楚。”
“我明白。”
市第一医院的院长伍日走过来。
“王矿长,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伍日和王长理握手,看样子很熟、很亲热。
“伍院长,以后别这么叫了,我现在是硼海化工集团的副总经理。”
伍日怎能不知道这事,只是习惯的称呼而已。
王长理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总经理赫文亮。”
伍日与赫文亮握手,“听说过,只是第一次见面。”
“这是我们集团的助理总经理兼办公室主任章娅莲。”
伍日与章娅莲握手,“女能人、女强人,幸会、幸会。”用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是贵客,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大过年的,赫文亮不想打搅人家。
“好哇,我们正愁没地方呆呢。”王长理说。
几个人随着伍日,走进了医院大门。
李永堂与死者家属协商后,来到院长办公室。
“赫总,毛德发的爱人就提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她要求把儿子送到咱们公司上班。”
“再没别的吗?”
“没了。”
“唉——这样的人家我们不能亏待了。我给管淑华打电话,你马上到她那拿二万元钱给老毛的爱人。和她说,她儿子的事我们答应了,还需要什么让她提。用车咱们出车,用人咱们出人,凡是他们提到的,能办的都给办,没提到的,咱们想到的就主动办。这事交给你了,遇有不好办的事给我打电话。”
“行,这事我一定处理好。”
被解聘的干部康永乐,家住四厂附近的一个平房。要过年了,家里买了些鞭炮搁在炕头上烘。这一年鞭炮买的多,十月份被解聘,这是想趁过年的机会崩崩运气。由于又烀肉,又炒菜,鞭炮上又盖了一个小褥垫,炕头滚烫。正要吃饭时,突然一声巨响,鞭炮爆炸了。坐在炕头上九岁的儿子,被掀起两尺多高后,扑倒在饭桌上,脖梗、后背、两只胳膊崩破了,前胸还有烫伤。
康永乐的右手,右脸被崩伤。
炕头崩了个大窟窿。
屋里着起了火,火扑灭后,炕上、地上都是水。
市第一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康永乐晃着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不停地走动,不时地向门口张望。
“康永乐,你在这干什么?”见到康永乐裂口,血迹没擦干净的脸,王长理又问:“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赫文亮、章娅莲、王长理与伍日告别后,在一楼遇见了康永乐。
“唉!别提了,这不------”见到赫文亮和章娅莲,“赫总,章主任你们也来啦,你们这是------”
章娅莲说:“我们处理点事。你的脸怎么了?”
“别提了,这不过年吗,我买些鞭炮放在炕上爆炸了,我这是让鞭炮崩的。我儿子也被崩了,他重些。”
“你站在这干什么?”王长理问。
“押金不够,我媳妇回去筹钱。这都好长时间了还没回来,也不知借到没有。”心神不宁,站立不安。“你们忙吧,我去看看孩子。”迈开两条高腿向一个长条凳子走去。
“王总,康永乐是咱们公司的人吗?”赫文亮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是,原先在硼砂厂任生产车间副主任,集团成立后他被解聘了。”
“噢,是这样。他这个人怎么样?”
“为人忠厚老实,如果不取消副主任的话,他是不会被解聘的。”
“三姐,你问问艾春苗,这个人是不是人才库的。”
王长理说:“不用问,开会的那天他参加了。”
“那好,王总你去看看,押金还差多少?”
“赫总的意思------”
“缺多少咱们公司给拿了。”
“好,我去问问。”
不长时间,王长理回来了,身后跟着康永乐。
“赫总,还差六千。”王长理说。
“赫总,这叫我说什么好呢。”康永乐握住赫文亮的手,“谢谢你了。”
“不用谢,让孩子看上病要紧。王总,你和院长熟,你去通融一下让孩子先住上院,欠的押金让他放心,今天一定送到。”
康永乐感激地,“谢谢,太谢谢了。”
“□□,你离开公司没干点什么吗?”赫文亮问。
“没有,还没找到,等过完年再找找看。”
“还想回公司吗?”
“想啊,太想了。”
“这样,过完年你就回公司上班。具体干什么——到时候再说。”
又抓起赫文亮的手,“谢谢!谢谢!”
康永乐成了人才库第一个回聘人员。
王长理开车走了。
赫文亮推着自行车与章娅莲漫步在马路上。很晚了,路灯亮了,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空中的灯,在细雪里亮着朦胧的光;地上的雪,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三姐,你说咱们公司在大年三十就死了人,是不是不太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跟你说,这世上每一秒钟都在死人,死人是正常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阵子我们只注重抓生产,忽略了人身安全,通过毛德发这件事,我看有必要搞一次安全生产教育,杜绝人身伤亡事故的发生。”
“行,等过完年我们办公室筹备一次人身安全教育活动。”
“规模要大一点,让人人都认识到安全生产的重要性。”望着眼前的飘雪,“还要把各厂、矿安全生产制度再完善一下。”
“关于制度方面的事让王长理去抓吧。”
“对,这事他管合适。”
“文亮,全公司的人对今年过年都很满意,在背后都夸你呢,特别是工人,他们都在说你的好。”
“工人们很可怜,每月的工资除去养家糊口的也剩不了几个钱;工人们很淳朴、实在,他们得到的报酬虽然不多,却还是实心实意地干着工作;工人们很容易满足,他们劳累了一年,得到一点福利就满心欢喜。想想这些,我们没有理由亏待工人,我们应当让工人享受更好的待遇。”赫文亮想起了下岗的工人,“三姐,你说被解聘的工人,他们找到工作还好,如果没找到,没找到工作的人靠什么生活呢?想起他们,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要想公司有更好的发展就必须这样做。就象你在电话会议上讲的:‘种庄稼为什么要定苗?一个窝里为什么只留一个健壮的禾苗?就是因为一个窝里的养份只够一棵禾苗的生长,留多了就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人挪活,树挪死,减下的人很可能有更好的发展,有更大的作为,说不准会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成为小老板、大老板。’这不都是你说的吗?”
“是呀,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章娅莲的话,让赫文亮轻松许多。“三姐,你说今年六月份,欠发的两个月工资能给工人们补发上吗?”
“从公司的效益看不成问题。可外债怎么办?年前就有不少债主催债了。”
“再有来要债的我们就同一口径,叫他们零一年年末来。还完了内债,再有一年半的时间外债也就差不多了。一旦不能全还上,每个债主都要让他们拿到一些钱,不能让他们担心:硼海硼矿黄了,他们的钱就瞎了。至于银行的贷款,就放在最后还。”
“这样最好,这样会增加公司的信誉度。”
雪花落在身上、地上,雪地里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一一七
二零零零年六月二十五日,天气晴好,空气宜人。赫文亮、章娅莲没有开车,徒步在通往驾校的路上。
欠发工人的两个月工资,全部补发到工人们手中;公司大院的围墙粉刷完毕,各个处所修缮一新;两栋破旧不堪的大楼已扒倒,正在筹备建栋新的大楼;公司大院里在铺柏油路、建花坛、栽树木------
硼海硼矿时,每逢义务劳动都是少数人在干,多数人在看,肯出力干活的都是些小头头,劳动模范,积极分子之类的人物。一些零碎小活,也都是这些人在干,并且还要遭白眼,遭冷嘲热讽。现在不同了,现在是多数人在干,少数人在看,头头脑脑的指挥干活,监督着工作质量。平日里工班长,车间主任见到不顺眼的地方,只要言语一声就有人抢着干,甚至不用说话,只是皱皱眉头,就有人将不顺眼的地方收拾的利利索索。
赫文亮嘴里哼着小曲。
“文亮,公司这么大,一个副总是不是不够用?”
“三姐是不是想把贾兆祥招回公司任副总?”
贾兆祥原是硼海硼矿的副矿长,离开硼海化工集团后,来到了市驾校任副校长。赫文亮、章娅莲来到驾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他。“赫总、章主任你们好,见到你们非常高兴。”贾兆祥热情地与两个人打扫呼。得知是来考驾照的,“这好办,我给你们配个教练专门教你们,啥时候有时间就啥时候来,实在没时间就叫教练到你们公司去。”章娅莲说:“这样不好吧。”“有什么好不好的,你们在这一切都是绿灯。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我就给你们发证。”赫文亮说:“那不行,我们还是经过考试,合格了再发。”“行,就听赫总的。以后在驾校有什么事就找我。”在贾兆祥的关照下,两人进步都很快,驾车的技术都很好。明天考试,合格了就可以拿到驾照了。
“不行吗,贾兆祥前天的话你没听出来?他是有意要回来,咱们的工资毕竟比驾校高许多。”
“我知道他的心思,但只要他没明说,咱们就不能主动让他回来。以后的事无法预料,将来我们公司一旦不如驾校怎么办,那样不落下埋怨吗。这是其一,其二,用人要用我恩与人之人,尽可能不用有恩与我之人。第三,他不是人才库的。对贾兆祥的情,咱们可用别的方式感谢他。”
“有道理。”章娅莲笑着说:“可当初干大西岭硼酸厂时,你为什么第一个找到我呢?在青年点我象亲姐姐一样照顾你,难道你都忘了吗?我看你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我和三姐实为一体,不能按常理。还有大牙、老天爷也都不能与其它人相提并论。”
“那我成天说这说那,你不嫌唠叨吗?”
“没有三姐唠叨,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吗?不知怎的,一天听不到三姐的唠叨,心里还不得劲呢。”
“就能瞎说。嗳,那天教练说的话是啥意思?”
“什么话?”
“说咱们在驾校都是右拐。”
“不用等红灯,遇有红灯就是右拐,一路畅通的意思吧。这和贾兆祥说的‘一切都是绿灯’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层变通的意思。”
“你分析的靠谱。真是干什么琢磨什么,这开车的琢磨起红绿灯来了。”
一辆汽车从身旁驶过,章娅莲无意中发现,马路对面墙角处蜷缩着一个人。“快看,那个人多象你。”
那不是一个乞丐吗?“三姐真能取笑我。”
“我不是说笑,你好好看看,真象你。”
赫文亮停住脚步,“别说,还真象。走,过去看看。”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身边的被子满是污垢。看样子这个人是在这里过的夜。
赫文亮蹲下身,“嗡”的一下,一窝苍蝇从黑色的棉絮中起飞。
“大叔,贵姓?”
慑怯地抬起头,“姓赫。”
“姓赫!叫什么名字?”
“赫文崇。”
“赫文崇!你的老家在哪里?”
“黑龙江。”
“黑龙江是你的老家吗?”
“你问的是老家啊,我祖藉是山东的。”这个人不那么紧张了。
“山东的?”赫文亮扬起头,“三姐,他的老家也是山东的。”
章娅莲也蹲下,“你今年多大了?”一股异味扑鼻。
“虚数刚好五十五。”
五十五?怎么象是七十岁的人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唉!别提了。”
赫文崇讲起了这些年的不幸遭遇。
赫文崇家住距硼海市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偏僻小山村,虽然穷,但生活还能过的去。听说黑龙江种植木耳赚钱,他便带着老婆和女儿去了黑龙江。没想到由于水土不服,女儿得了大骨节病,为了治病,花去了剩余的一点积蓄。后来妻子得了重病,女儿随后也得了与母亲同样症状的病,没出半年便先后离世。没钱去医院治疗,娘俩到死也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就这样,来到黑龙江不但没挣到大钱,还搭上了妻儿的性命。赫文崇变卖了家产,草草地埋葬了妻子、女儿,还剩下几个钱准备重返故里。从黑龙江来到了家乡的省城,在火车站买了回硼海的车票。可上车时,鬼使神差地登上了去山东济南的列车。由于身体不适,上车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路上遇到两次验票的,他把票拿出来,第一次列车员没细看,第二次列车员根本就没接过去看,这是因为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快到终点站了,赫文崇这才发现坐错了车。又急又气,他病倒了。还好,吃了几片药算是扛了过去。病好了,可兜里的钱根本不够回硼海的路费。本想打工挣钱回硼海,可看他病怏怏的样子没人敢雇他。万般无奈,赫文崇拣起了破烂,有时还硬着头皮伸手讨要。时间一长他脸不红了,时间一长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乞丐。历尽艰辛,赫文崇终于回到了家乡硼海。见到赫文亮、章娅莲,是回到家乡的第二天。
又问了一些有关家庭的事,虽然攀不上亲戚,赫文亮还是说:“你叫赫文崇,我叫赫文亮,你今年五十五,我今年四十四,我应当叫你大哥。”
“你叫赫文亮?”
望着对面的脸,赫文崇好久没有这样正眼看人了。长的是象,名子又都有“文”字,可这又能怎样?
“大哥,看样子早饭还没吃吧?”
点点头,何止早饭没有吃。
“走,我们先去吃点饭。三姐,叫你们办公室来个人。”
“好。”
章娅莲在给一个“小李”的打电话。
“小李”是硼海化工集团成立后新招的一名大学生,名叫李盈秋,在基层只干了三个月的工人,就被章娅莲调到了办公室。小姑娘生性活泼、爱笑,一张嘴就笑,一笑红润的脸上就有两个浅酒窝。她说话爽快,办事利落,深得章娅莲的喜爱。
来到饭店,饥肠辘辘的赫文崇没有多余的话,也不顾两双眼睛,不,是快餐厅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没用多少时间,一碗米饭,两个花卷,两个带肉的炒菜就吃光了。
赫文亮还想要点什么。
“行啦,别吃坏咯,留点肚子中午再吃吧。”章娅莲知道,赫文亮绝不会让这个人只吃一顿饭就了事的。
李盈秋来到了电话里指定的快餐厅。
“主任,叫我啥事?”
充满青春活力的李盈秋,走到哪都能带给人喜兴。
赫文亮说:“不是主任叫,是我叫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盈秋搬个凳子挤到赫文亮与章娅莲中间。
“这是我新认的大哥叫赫文崇,你叫赫叔。”
“赫叔好。”
赫文崇点点头。
“一会儿你带他理理发,洗个澡,再到商店买衣服,从里到外都换新的。中午选个饭店,十一点半给你们主任打电话,明白吗?”
“赫总明白,保你满意。”
赫文崇瞅着赫文亮,嘴唇微动,“赫总?”
机灵的小李已猜出几分:这个赫叔一定是赫总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怎么,你还不知道?这就是硼海市赫赫有名的硼海化工集团总经理,他的名子叫赫文亮。”
章娅莲说:“行啦,你们先走吧,我和赫总还有事。”
“好嘞。”
真是人仗衣服马仗鞍,经李盈秋这么一捯饬,赫文崇成了风流潇洒的名流。
赫文亮、章娅莲一进亨丰大酒店的三楼包间同时惊呆了。章娅莲“哦”了一声,随既笑了起来。
李盈秋按照赫文亮一次在公司里的穿戴,给赫文崇打扮起来:一双黑色皮鞋,一套深蓝色西装,一件白色衬衣系着一条紫红色领带,就连头型也是按照赫文亮头型梳理的。赫文崇不习惯扎领带,李盈秋硬是将领带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别说,真象亲哥俩,只是赫文崇脸上长胡须的地方青紫些,还少了些自信和随意。
赫文亮高兴地指着李盈秋,“真有你的。好,办的好,让章主任好好奖励你。”
小李得意地,“我不是说了吗,保你满意。”
菜上齐了,李盈秋对赫文崇说:“大哥,饭菜合不合口味?”
桌子上的菜都是肉类:小鸡炖蘑菇、糖醋里脊、红烧排骨、红烧鲤鱼,两个青菜也都带肉。
赫文崇只会点头,不会说话了,他有点懵,好象在做梦。
章娅莲,“嗳嗳嗳,你怎么也叫上大哥了?差辈了啊,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脸上出现了酒窝,“没错,这位是大哥,这位也是大哥,从今天起赫总就是哥哥,主任就是姐姐啦。”
赫文亮问:“这是为什么?”
“你们给我的奖励呀。”
章娅莲说:“本应奖你二百,这回得罚你二百了。”
“行,就这么定了,我有两个大哥一个姐姐,罚二百值了。”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去拿瓶白酒来,为今天的大翻身我要好好庆贺庆贺。”
“喝什么喝,下午还得上班呢。”
“就让她高兴高兴吧,我说个情,今天就破例一次。”赫文亮的心情非常好。
“看在你两位叔叔的面子上你就喝吧!不过下午别去单位了,放你半天假。”
两只大眼睛张合了几下,撅着嘴,“算了吧,不喝了。大哥,你自己喝点吧。”下午还有事要做。
“我不会。”其实能喝点,只是都不喝,自己怎么好意思喝呢。再说,赫文崇的心思早放在满桌子的菜上了。
这以后,凡有不很重要的饭局,赫文亮总会对章娅莲说:“把你们的小李带上。”在赫文亮眼里,李盈秋越来越象个孩子。李盈秋呢,她也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了孩子,每当挨剋时,总要到总经理办公室来“诉苦”、“告状”,赫文亮也总是象对待孩子那样包容她、袒护她、娇纵她。有时在章娅莲面前就给她“撑腰”,气得章娅莲,“你就惯着吧,早晚把她惯坏喽。”这真象一个和美的家庭。
赫文崇进了天堂:去了从未见过的洗浴中心;穿上了崭新的衣服;来到了高档酒店;得到了礼遇和尊敬。
快吃完饭了,赫文亮说:“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安排一个打更的活,如果有好的去处了你再走,没有的话你就在这呆着,缺什么和我说。”
“赫总,谢谢你了。”
“别这么叫,咱们是兄弟,以后就叫我文亮吧。”
赫文亮在给一矿矿长何小彬打电话。
一一八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你们走的不齐,跑的也不齐,要这样,象我这样头扬起来,胸挺起来,胳膊甩起来明白吗?再来,再来。注意啦,向左——转,齐步——走!”
赫文亮、章娅莲、李盈秋离开酒店回到公司,在机关大门的较远处就听到了高天榜的声音。赫文崇让何小彬领走了。
“一二一,一二一,妈了个巴子都给我精神点。一——二——三——四。”
众多人的合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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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高天榜、黄克豪、丁龙一起喝的酒,刚喝完,丁龙就被秦凤岚叫了回去。高天榜、黄克豪回到公司后,黄克豪去保安大队队部睡觉了,而高天榜却兴奋的不能安歇,他把一分队的保安队员集中到机关院内,开始了他的“严格训练”。保安队员们被折腾的个个汗流满面,老天爷自己也浑身是汗,后背的保安服溻湿了一大块,但他还是不停地扇动着大厚嘴唇,大下巴抻的老长。
“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老天爷原地跑步,精神头十足“一二一,一二一------”
三个人在大门口停住脚步。
张延廷走过来,“赫总,我说他了,可他不听。”
赫文亮摆摆手表示理解。你还在老天爷的领导下,他怎么会听你的。
章娅莲看着看着,怒从心头起,她快步来到高天榜的身后,照准下垂的腚蛋子就是一脚,“你作什么妖!”
“妈了个------是三姐啊。三姐啥事?”
章娅莲冲着保安队员,“都散了吧!”
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动。
又是一脚,“叫你散了没听见吗!”
一个立正,“是!”转身高喊:“解——散!”
早盼着这二个字了,保安队员们迅速跑开,逃离了烈日。
“三姐,你怎么踢我呢,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高天榜捂着屁股说。
“我给你留,我给你留。”章娅莲往前凑。
高天榜往后退,“别呀,大热天的不奖励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我奖励你,你过来我奖励你。”
“别别别。”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往!”
真就乖乖站住不动了。
赫文亮站在大门外笑眯眯看着。
李盈秋忍不住一个劲地乐。
大楼各室的窗口,都有脑袋在张望。
“你给我过来!”
真是一物降一物,在硼海不可一世的老天爷,顺从地跟在章娅莲的身后。
章娅莲把办公室的人都撵了出去,关上门,“说说吧,你班前饮酒该怎么处罚?”
“咹?——”
“知道吗?你已经造成了恶劣影响!文亮三令五申地不让带酒气上岗,你不但不带头遵守还公然违反!全科室的人都在看你这个黑猴那!
“这个——”
黝黑的洼勾脸上汗水淌成了溜。热的?累的?让章娅莲踢了两脚臊的?都有了吧。高天榜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个屁!你们还是铁哥们呐,铁哥们有你这样的吗?你这不是给文亮出难题吗?”
“可也是,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自己说吧!”
“要不,要不你就撤了我吧。”
“撤了你?我可以,文亮能吗?他能同意把你撤了吗!”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三姐你说吧,怎么弄都行。”
“和谁喝的酒?”
“俺们仨。”
“我就知道跑不了你们三个。这样吧,罚你一千,大牙五百,你们俩在保安大队做检讨,开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好好好,谢谢三姐大人。”
“还站在这干嘛?给我滚!痛快给我滚!给我滚的远远的!”
门口偷听的人赶忙散开。
高天榜来了精神头,“你们在这干嘛?给我滚!痛快给我滚!给我滚的远远的!”
走廊里的人,瞅着高天榜的背影窃窃嗤笑。
赫文亮听到了走廊里的声音,忙拨通章娅莲的电话,“三姐,怎么处理啦?”
“老天爷罚款一千,大牙也喝酒了,罚他五百,他俩在保安大队做检讨。”
“好好好,三姐处理的非常得当。”赫文亮还真担心,三姐一怒之下把老天爷给撤了呐。
“告诉你,不准偷偷给他们钱。”
“不能,不能。”
传来几声赫文亮和谐的笑声,电话挂断了。
一一九
星期六,赫文亮联系了章娅莲、高天榜、黄克豪、丁龙去“硼海游泳馆”打麻将。秦凤岚听出是赫文亮的声音没阻拦,还催丁龙快走。
赫文亮、章娅莲先来到指定的房间。
高天榜、丁龙也来了。
一见章娅莲,高天榜深鞠一躬,大长脑袋触到了膝盖上,“三姐好。”
“好个屁,有你没个好。”
“对对对,有我多美好。”
“是没——个——好!”
“对对对,没我,没——个——好!”
章娅莲换了口气,“老天爷,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羞耻吗?”
“什么人?”
“就是象你这样不知羞耻的人最羞耻。”章娅莲“咯咯”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三姐就能夸我。”
赫文亮也笑了。
“亮子,蔺天生这帮熊玩艺怎么不找你打麻将了?”高天榜问。
“谁知道呢,我找过他们两次,总说有事。”
章娅莲说:“有什么事,人家是不好意思跟你玩了。”
赫文亮和铁路的这些人玩麻将就是图个乐呵。玩的时候倒挺认真,谁差一块钱也不行,可玩完后,把赢的钱全给了输的最多的人,往往输的最多的人会转败为胜。有时就是输了,也把桌面的钱给了人家。时间长了,铁路的人再也不好意思和赫文亮玩麻将了。
赫文亮说:“他们都是挣工资的,不比咱们,咱们挣钱比他们容易些。”
黄克豪还没来,丁龙有些无聊,“黑鬼,下盘棋咋样?”
“谁和你下,臭棋篓子。”
“怎么,不敢玩啦,害怕啦?”
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怕你?服务员,拿棋来!”
两人下过棋,丁龙从来就没赢过。
象棋拿来了,两个人摆开阵势,两双眼睛紧盯着棋盘。
一不留神,高天榜的炮被丁龙的马踹掉了。
赫文亮偷乐,丁龙的卒子还别着自己的马腿呢。
丁龙得意地唱了起来,“那朋友再见,那朋友再见,那朋友再见吧,再见吧——你的小炮没啦,车也要丢啦,你的老爷子往哪里跑——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气的高天榜,“你啦啦个屁,闭住你的狗嘴!”
丁龙向高天榜伸出一条腿。
瞅瞅小短腿,“干什么?”
指着自己的腿,“这是什么?”
“狗腿!”
“完全正确,这是腿,不是手。”
高天榜反应过来,这是说自己下棋不是把手。照着小短腿踢了一脚,又专心地盯着棋盘。
又一个不留神,炮打闷宫,高天榜被将死了。要缓棋,丁龙扔掉棋子,一阵大笑跑出了屋。
“站住!站住!妈人个巴子你给我站住!”高天榜跟在后面喊。
附近的两个服务员还以为打架了呐。
过了一会儿丁龙跑回来,“来啦,来啦,死大牙来啦。”
高天榜说:“才他妈来,今天非输死他不可。”
三个人坐下来等待着。
从不耍钱的章娅莲,站在高天榜的对面,看着高天榜“噗哧”一下笑出声。
高天榜撇声浪气地,“三姐呀,你笑啥呀,是看我长的俊吗?”
“对对对,看你长的多俊,长的多白。”
丁龙,“哼,刚果人也没他黑。”
高天榜拿起盘子里的一个糖果扔向丁龙,“闭住你的狗嘴。”
黄克豪不慌不忙地进了屋。
丁龙不看黄克豪,“死样,别的没看见,先看见两个大牙进来了。”
黄克豪走到丁龙的身后,抓住两个胳肢窝,一用力把丁龙举了起来。
在黄克豪的手中,丁龙象个小孩,两个腿在空中乱蹬,“你给老子放下。”
“好,我给你放下。”
本想把丁龙摔倒在地,可丁龙却象猴子一样蹲在了墙角。
麻将声响了起来,每到这个时候,章娅莲就成了服务员,不是给这个买烟,就是给那个倒水。
丁龙点子真冲,喊夹、喊吊、报听全成功,不长时间钱摞就高了起来。他得意地说:“三姐看到没,这钱就和我有缘,一个劲地往我这跑。”
章娅莲悄悄从钱摞里抽出一张百元大票,以为丁龙没发现,瞅着高天榜笑。
眼睛的余光已瞥见了伸向钱摞的手,“拿去,拿去,买四盒玉溪,剩下的就是三姐的跑腿费啦。”
“摸摸腚,我抓上听。”“摸摸黄大牙,想要啥就来啥。”“天灵灵,地灵灵,给我来张好牌行不行。”丁龙絮叨起来,“来啦,来啦。”真就抓去一张有用的牌,“听!”
丁龙又报听了,他用力地摸着麻将牌,“自搂”,“我自搂”,“怎么还不自搂”,“我看了,这个炮还得大牙哥给我点”。
“你消停点行不行。”黄克豪已经给丁龙点三个大炮了。
“不行,消停就和不着了。”
黄了,谁也没和着。
丁龙翻着后八摞麻将,“哪去了,哪去了,这死牌上哪跑破鞋去了。”
“倔子,你和什么?”章娅莲问。
丁龙把牌一翻,两端各有一对东风。“看,这牌多好,东风、东风对倒。”继续翻着麻将牌,“哪去了,这死东风哪去了。”
黄克豪扇乎着大眼睛,“你要找第五个东风啊。”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除了黄克豪,其余人都大笑起来,几个人笑了好长时间也没理会麻将牌。
丁龙不和了,他的屁嗑也没了,眼瞅着钱摞往下降,赢的钱倒出去不说还输掉了一、二千块。
“对!”,“对!”------丁龙连碰了七并、九并------最后弄了个手把一。
机会来了,丁龙高吼一声“吊!”
碰的全是并子,都看出来了,他这是纯青、对对和、手把一、报吊,这是五番牌呀。谁也不敢打并子了。
你们不敢打我就自摸。丁龙这样想着,手用力摸着,他的样子象是要把麻将牌捏碎。不是,还不是------心里着急,脑门上浸出一层细汗。
“恁个人不和也没话了,真好,真清净。”高天榜说着话,抬头瞅了一眼丁龙,“哈哈哈哈------”拍腿大笑,笑个不停。
给丁龙笑蒙了,“笑个屁,你要诈尸啊。”
高天榜指着丁龙的脑门继续笑。
当看到丁龙脑门的奥妙时都大笑起来,黄克豪僵板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原来,丁龙手握的那个麻将牌放在脑门上,住了一会又放下,脑门印上了一个小圆圈——“一并。”
丁龙更蒙了,“笑什么,笑什么,你们都疯啦?”
“给你和吧。”黄克豪打出个八并。
撞了七并、九并,要不是看到脑门上的一并,谁敢打八并呢。
“还是大牙好,给我打并子。”
黄克豪拿出一对一并,“我就不给你打这个。”
完了,丁龙和不着了,赫文亮还有一个一并,但赫文亮没说,也没把一并亮出来。
“我不和一并啊,你就打吧。”
章娅莲说:“一并都在你脑门上了,还不和一并,谁能给你打。”
“嗯?”丁龙这才反应过来。反正报了吊也不能换牌了,他把一并明着往麻将桌上一拍,“不用你们笑,一会就叫你们哭。”
“哭”?四个人谁也没在意,都以为他说的是麻将,说他自摸一并。
这把牌让黄克豪和了。
游泳馆的餐厅经理进屋来,“赫总,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饭?”
“现在就开吧。”
桌子上放着两瓶酒,餐厅经理在指挥上菜。
章娅莲说:“今天咱们不转羹匙,咱们讲笑话,谁讲不上来就罚酒。”
菜上齐了,只留下一个服务员,经理和其他服务员都撤出了房间。
赫文亮说:“三姐提的议,三姐就先来一个吧。”
“好,我先来一个。”指着自己的额头,“大伙快看,我和一并。”摆着双手,“别笑,别笑,还有,我和东风、东风对倒。”
丁龙颠着小脑袋“嘿嘿”地笑。
“这回轮到老天爷啦。”章娅莲说,高天榜坐在她身旁。
“好,三姐叫我讲我就讲。话说一个企业经理,招待上面来的三位领导,由于长途跋涉,旅途劳累,开饭时间不长就有一位领导说:困了,我想睡觉。经理心说:这老头,这么大岁数了瘾头还不小。安排一番后,把这位领导领入一个房间。不到十分钟,老头怒气冲冲地下了楼,‘你们搞什么!’经理忙迎上去,‘老领导,这是怎么啦?’‘我姑娘都比她大了,还管我叫大哥。’‘别生气,这只是习惯的称呼而已。’‘什么他妈习惯,往被窝钻也是习惯吗?她钻进被窝里我能睡着吗?你能睡着,我还能睡着吗!’”
丁龙说:“这老头缺心眼,彪。”
“我再讲一个。话说一个公社的社长去苏联访问,吃饭时,自动旋转餐桌上有一条鱼,看别人用叉子一撅一块放进嘴里挺好,他也想撅一块。等那条鱼转过来时,他上去就是一下子,没想到由于紧张,劲使大了,把鱼叉到了桌子上。斯大林说:没关系,我让服务员再上一条。
到了晚上,他拍拍床上的枕头,向服务员伸出两个手指。服务员不理解,就向领导汇报了。领导很吃惊:这是想要两个服务员陪他睡觉?找来翻译一问才知道,这个社长嫌枕头低,是想要两个枕头。”
丁龙说:“真能胡咧咧,斯大林还会说中国话?”
高天榜辩解说:“斯大林多厉害,这么简单的中国话不会说,那还叫斯大林吗。”
丁龙又说:“斯大林那么忙,还能陪一个小社长吃饭?”
“你懂个屁,他是陪中国的访问团。”
赫文亮说:“这是在硼海火车站候车室开欢迎会,那个社长在会上说的吧?”
“你看,亮子都知道这事。”
“扳道时,听我师傅讲的。”
丁龙举手:“报告!我也讲一个。话说一个老伙计去老丈人家吃饭,吃完饭把桌子一推,算账!”瞅着高天榜的脸,“你算账有瘾啊,跑到老丈人家算账。”
这是这五个人外出游玩,中午在高天榜岳父家吃饭时的一件事。
“该文亮了,文亮讲一个。”章娅莲说。
“好,说一个卖表把时,我在火车上听到的一件事。有一个大个子和一个小个子出差,办完事准备坐船回家。买了些贵重物品,得有一个人在旅店看着,另一个去买船票。头一天是大个子去买的,没买到,是没找到地方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小个子说:‘什么也不是,明天我去。’第二天,小个子没费事就买到了。在回旅店的路上拣了一个金属片,正、反面有图案,与银圆的形状、大小相似。到了旅店把金属片往床上一扔,‘给。’大个子没坐过船,就将‘船票’装进了衣兜里。坐船时,先上船的小个子躲在角落里看热闹。大个子若无其事地把‘船票’递给验票员,心中无鬼,气定神闲。工作人员有点懵,她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这个人怎么象是个外国人,他拿的这个东西是什么,是不是特殊证件?工作人员没敢多问,把大个子放了进去。上船后才知道,自己受了小个子的骗。”
轮到黄克豪了,他讲的是硼海硼矿时期的一件事,这是他有生以来讲话最多的一次。
有一个科员,干了好多年也没得到提升,听说他们的科长要提副矿长了,这个人便动上了歪脑筋。如果科长走了,那接替科长职位的一定就是年轻有为的赵副科长啦。所以,他买了一条烟,两瓶酒送给了赵副科长。虽然没明说,但也渗透了想当副科长的意思。
过了一段时间没动静,并听说他们的科长提不了副矿长了,这个人又厚着脸皮去找赵副科长。
赵副科长得知他的来意后说:“给我的东西还给你爱人啦。”
回家一问,老婆说:“对,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说:回家问你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没问我?”
“我给忘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
老婆一听急了,“你这是办的啥事?丢死人了!”
没过多久,科长还是科长,可赵副科长却提了,他被破格提升为副矿长啦。
可笑,可谁也没笑。
赫文亮问:“这两个人是谁?他们现在干什么?”
黄克豪说:“都解聘了。赵副科长不姓赵,是我编的。”
丁龙说:“你个死大牙还挺鬼头,连个真名还不敢说,就咱们几个你怕个屁。”
章娅莲说:“这事我也听说过,大牙说的赵副科长是不是副矿长柳红枫?”
黄克豪点点头。
赫文亮说:“这个人我有印象,他是人才库唯一一名高层干部。看来柳红枫这个人还是蛮正直的。”
章娅莲说:“都讲完了,现在喝酒!”
“等等。”丁龙从脚下拿起一个大饮料瓶子,“这是上等好酒,今天咱们喝这个。”
服务员接过饮料瓶子在斟酒。
赫文亮看着桌子上的红焖猪肘子,“你们说,猪的四条腿是前腿有劲还是后腿有劲?”
章娅莲说:“什么事都能瞎琢磨,还用问,当然是后腿了。”
丁龙说:“不对,是前腿有劲,前面有个大脑袋,这个大脑袋多沉。”
章娅莲说:“照你这么说,前面两条腿擎个大脑袋,后面两条腿就擎个小尾巴喽?”
高天榜说:“对呀,中间大肚子谁来擎,你来擎啊?”
丁龙说:“我不行,把你的腿安在下面正合适。”
章娅莲说:“那样不就成了六条腿的猪了吗。”
屋外的几个服务员都跟着笑了起来,“真有意思 ,今天叫这桌客人逗死了。”
赫文亮说:“不讨论几条腿了,喝酒吧。”
丁龙说:“来,咱们干一个!”
几个人谁也没把一两一的酒当回事,丁龙虽然也扬起了脖子,但只喝了一半,其它四人都干了。
四个小白酒盅停在了半空中,酒象铁水一样经过嗓子、食管、胃肠慢慢往下流,每经过一处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高天榜黑嘴张的老大,“哈——这是他妈什么东西?”
赫文亮、黄克豪眼泪都出来了。
章娅莲呛的直咳嗽,“死倔子,哪弄的酒这么有劲。”
“嘿嘿,这叫头流酒,在小酒厂接的,能有八、九十度,一般人是买不到的。我不是让你们哭吗?怎么样,都哭了吧?”
这才明白丁龙在麻将桌的话了。
章娅莲怒气冲冲来到丁龙面前,拿起半盅酒,“痛快给我喝了。”
“好好好,我喝,我喝。”
章娅莲仍怒气未消,“老天爷!把酒满上,让他也尝尝一口下去的滋味。”
“别别别,三姐别别别。”
“什么别别别。”一手搂住脖子,一手端起酒盅,硬是把酒灌进了丁龙的肚子里。
咧着嘴,跺着脚,两手在嘴前直搧呼,“完了完了,出人命了!
一二零
西北风呼呼地刮,废纸片,废泡沫塑料块,黑、白、粉、绿的塑料袋,在马路上蹦蹦跳跳地奔跑、滚动,两个塑料袋子狂奔后,又打着旋儿地飞向高空------
赫文亮手扶一辆永久牌自行车,站在铁路地道口处张望。
“儿子看见没,那个人就是我跟你说的赫文亮,长大后你要象他那样干出一番大事业,让所有人都羡慕。”
一个人领着十多岁的小男孩从地道里走出来。他的声音不高,但赫文亮能听到。
赫文亮停放好车子走过去,摸着红脸蛋,“叫什么名子?”
“我叫高唱。”
“好名子。”从上衣口袋里取下一支圆珠笔,“这笔送给你,希望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一定比赫伯伯强。”
“谢谢赫伯伯。”
望着远去的父子俩,赫文亮嘴角上扬,心里隐约有种自豪感。
一辆轿车停在眼前,章娅莲从车窗里探出头,“文亮,你在这干什么?”
“娅婕说有事找我,我等她,你先走吧。”
章娅莲下了车,“有事,什么事?”
“电话里没说,叫我在这等她。我叫她到公司,他说不方便。”
正说着,章娅婕急冲冲赶来。
“三姐,你也在。”真是不想见到谁,却偏偏遇见谁。
“找你文亮哥干什么?”
“你先走吧,我和文亮哥单独说。”
“什么单独说,有事痛快点!”章娅莲已猜出几分。
只好硬着头皮,“文亮哥,我对象下岗了,我想------”
“没问题,叫他明天就来公司吧。”
“什么没问题,不行!今天我妹夫来,明天你姐夫来,后天我哥哥来,你哥哥也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还不成了家族式企业?”
章娅婕失望地要离开,她知道,有三姐在这是必然的结果。
“娅婕,等等。”赫文亮叫住章娅婕。“我看这样,你跟我去公司先拿十万元,回去后干个小买卖,如果钱不够再找我。”
“好哇,太好了!”
章娅莲想了想,“打个借条,有钱了抓紧来还。”
“行,谢谢文亮哥。”
“别谢我,谢谢你三姐。”
剜了章娅莲一眼,“谢谢三姐。”
章娅莲装作没看见,“上车吧。”
“不,我坐文亮哥的车。”
章娅莲开车走了。
章娅婕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文亮哥,等我挣了钱马上就还你。”
“行,挣到一百万再还,挣不到一百万不准还。”
章娅婕笑了起来,“那我三姐还不气死了。”
送走了章娅婕,赫文亮与章娅莲在闲聊,章娅莲絮叨家族企业的事。“家族式企业要不得,它创业可以,守业不可以。”,“一个私企就得一个人说了算,不能政出多门,谁说的都算”,“------各藏各的心眼,各想各的私利,你捞一把,我捞一把,什么样的企业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王长理敲门进屋,手里握着一卷纸。
“赫总,我搞了一个规划图。”
图铺在桌子上。哪个地方再修建花坛,花坛里有什么景物;哪个地方再建栋大楼(新建的一栋大楼已经竣工),建几层,占地面积是多少;哪些地方还得植树,栽植什么品种的树------图纸很详细,很清楚。
赫文亮看完图纸说:“太好了,王总真是个有心人。”
“这几天,我听出赫总有这方面的意思,就抽空搞了这个。你们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改动。”
赫文亮把图纸卷起来,“我们出去走走,今天把这个大院搞出来,过两天再到其它厂、矿看看。”
三个人边走边聊。
“王总、章主任,你们不觉得路旁缺点什么吗?”
“看不出缺什么呀。”章娅莲紧接着又说:“你想在路边建个凉亭?”
“不,路边不适合建凉亭,图纸上标的那两个地方建凉亭挺好。”
王长理低着头,他想在路边建什么呐?
“在路边放几个垃圾桶怎么样?”
王长理说:“对,应当放几个垃圾桶,省得有垃圾没处扔。”
从一厂出来,三个人又向二厂走去。
远处传来训斥的声音。
“你啰嗦什么!这不关你的事,把你自己的工作干好行了。”
“公司不是叫节约一度电、一滴油、一块煤吗,这一车车煤灰白白送给人多可惜。”声音不高,远处勉强听得到。
“你知道个屁!以后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少管,不然你就给我滚回家!现在不是硼海硼矿了,开除你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
“我什么我,再磨叽现在就开除你!”
三个人加快脚步赶了过来。
王长理问:“李主任,怎么回事?”
“王总来啦。没什么事,这个人不听话我说他两句。赫总、章主任也来啦。”有点慌,“走走,到屋里喝点水。”
章娅莲未正眼李主任,走向挨呲的工人,“这位师傅,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胆怯地看了李主任一眼。
“不用怕,尽管说。”
“刚才我看见一车一车煤灰被拉走怪可惜的,我就------”
李主任抢过话:“这煤灰咱们公司用不上,放在这里还碍事,我就叫人拉走了。”
“怎么用不上------”
“闭嘴!你给我滚蛋!”李主任吼叫起来。
“我看该滚的是你!这是多好的工人,做为领导你不采纳合理化建议还要开除他;做为领导,你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还这样理直气壮。象你这样的人留你何用!”章娅莲用眼神征得赫文亮同意后,“从现在起,你就不必来上班了,工资算到月末,这个月的工资及买断工龄钱一次给你结清。”
“赫总你看------”李主任还抱有侥幸。
“李主任,你知道我最恨你们当干部什么吗?第一,与我离心离德;第二,就是象你这样的蛀虫。你今天的言行是我无法容忍,明确地告诉你,章主任的决定也是我的意思,章主任不开除你,我也要开除你。”
“不用拉倒,叫我干我还不伺候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工人一眼,“王白砸,你等着!”
“听好咯,王------”章娅莲觉得“王白砸”不应该是这个人的名子,忙改口,“王师傅今后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找你。”
李主任气哼哼地走了。
“赫总、王总、章主任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永堂听到“赫总来了”的报告后急忙赶来。
二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机关来人,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厂长,特别是赫总、章主任。集团下属的厂、矿大都有这样的规定。
赫文亮说:“李厂长你来的正好,有件事通知你,你的李主任被章主任撤掉了,你马上通知四厂的康永乐,到二厂接任生产车间主任。”
康永乐在市第一医院巧遇赫文亮后,被回聘到离家不远的四厂,在四厂任装卸车间副主任,这是全公司唯一一名副主任。
李永堂没问什么原因,“好,我这就通知康永乐。”
赫文亮对那个王师傅说:“你做的非常好,我代表全公司对你表示感谢。不用害怕,如果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就打电话给我。你维护我的公司,我也要维护你,你一旦有什么事,我绝不会不管的。”
“谢谢赫总。”
章娅莲想起了李主任临走时说的话,“王师傅,你叫------”
“我叫王宝玺。”明白问话的意思,“‘王白砸’是他们给我起的外号。”
“王白砸”章娅莲念叨着,不知其中的含意。
李永堂解释说:“他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就是愿打个小麻将,可总是输。他会点薄铁活,一年到头挣点外快都输了,所以大家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噢,这么个白砸。”章娅莲直想笑,但忍住了。
赫文亮说:“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要有节制,不能沉迷,也不能玩的太大了,玩的太大会影响家庭。”
李永堂又介绍说:“他这个人为人忠厚,就是有点犟,什么事爱钻牛脚尖,爱认死理。”
赫文亮说:“认死理好,不认死理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本想事后问王宝玺或者其他人。
“怎么,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连屋也不让进吗?”赫文亮开玩笑说。
“你瞅瞅,光顾说话了。走,三位领导请到办公室坐坐,我正好有盒龙井茶。”
赫文亮没忘记王白砸,“王师傅你忙吧,我们以后见。”
“好好,以后见。”
走到楼口处,赫文亮说:“我们不进去了,以后再喝你的龙井。你通知王宝玺,明天到公司报到,让他担任公司材料库的保管员,并奖励他五百元钱。”
“好,我马上通知他。那你们不上去啦?”
“不啦,你忙吧。”
离开二厂,三个人只低头走路谁也不说话。
赫文亮:公司还有哪些资源在流失,公司还存在哪些纰漏,目前我们应当做些什么?
章娅莲:这个李主任真可气,今天要不是遇到我们,王白砸弄不好真就被开除了。不行,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回去后立即向文亮建议:今后解聘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草率,要经过调查,澄清事实后再做决定。
王长理:赫文亮这个人外圆内方,处理问题从不优柔寡断,委决不下,这一点我远不如他。
风小了许多,但还在刮。两辆拉硼矿石的翻斗车驶过,有少许的灰尘。现在的柏油路,不再是尘土飞扬了。
“王总,你的图纸在这个地方有个花坛吧?”赫文亮指着一处空地说。
“对,有问题吗?”
“这个地方还不能建花坛,暂时可种花或铺草坪,靠墙根也可栽树。”
章娅莲不解地问:“为什么?这地方建花坛不是很好吗?”
“你俩忘了吧,那下面可还有二百吨硼矿石呢。”
王长理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在“三节约”、“三热爱”活动中,工人、干部提出了上百条建议,公司主要领导集体审查后,对一些合理化建议给予了相应的奖励。准备建花坛的地方,原是一个大水泡,硼海硼矿时把它填平了。在填水坑时,工人嫌从别处取土费劲,经当时硼酸厂的一个副厂长同意后,便将距水泡不远的二百多吨硼矿石,用推土机推进水坑里,事后无人问津。合理化建议中有一条是:水坑里的硼矿石不能浪费掉。
“什么事?”章娅莲在接电话,是李盈秋打来的。
“三姐,赫总和你在一起吗?”
“是,有事吗?”
“嫂子问他中午回不回家吃饭。”“嫂子”说的是那凤兰。
“怎么不打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打不通。”
“你的手机没开吗?”问赫文亮。
“不能啊,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拿出手机,“没电了,我说一个电话没有呢。”
“中午回家吃饭吗?”
“回去。”
章娅莲对着手机,“你回个电话,说赫总回去吃饭。注点意,别顺嘴把‘嫂子’说了出去。”
“哎呀,不能啊。”
赫笑楠没在家,中午在学校吃的饭。
“孩子的感冒好了吗?”赫文亮问。
“感冒倒是好了,可她,嗳,愁死我了。”
“怎么了?”
递过考试卷和学生考试排名榜,“你看看吧。”
“三十三名,下滑的这么快,什么原因?”
“班主任找我了,说她上课不用心听讲,精神老溜号,课外作业也不完成。”
“这是怎么了?你没说说她吗?”
“说了,可不起作用。”
“高三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谁说不是呢。”
以前只听那凤兰说:孩子的学习成绩很好,每回考试都是全校前三名。开家长会老师曾多次表扬过,还多次上过学校的光荣榜。这是怎么了?是什么原因导致孩子的学习成绩下降了?手拿几张纸,凝眸考试卷。这些年光顾忙事业了,家里的事很少操心,对孩子的学习也很少过问,与女儿之间更是没有感情上的交流。要不与女儿谈谈?可女儿的心结始终没打开,自己说的话她能听进去吗?一阵心酸,赫文亮感到了愧疚,感到了对女儿的亏欠。
吃过饭,赫文亮写了一纸字条放在赫笑楠学习用的桌子上。
“笑楠:
你的学习不如从前,不知什么原因。快要高考了,爸爸很担忧、很着急,可不知所措。
摘抄两段诗句送给你,愿你能觉悟,从中得到启示和勉励。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聪明的孩子,你能理解爸爸的心。
望你能奋起,学习有进步。
爸爸留。”
一二一
岁月不居,人们不觉进入了二零零五年。
几年过去了,硼海化工(集团)总公司先后买下了王八岭硼矿,鸽子洞煤矿,铁道南的万祥硼酸厂,硼海土产公司。随着集团的发展壮大,管理人员也有了变化。王长理为第一副总经理;万祥硼酸厂的刘万祥为第二副总经理;当过硼海县工业二局副局长的土产公司经理陈风,为第三副总经理;王八岭硼矿的杨子英为第四副总经理;鸽子洞煤矿的何光宗为第五副总经理。后任命的四个副总经理都是原企业的一把手,他们名誉上是公司的副总,刘万祥、杨子英、何光宗兼管各自的原企业,土产公司只用了那里的场地,在那里建了一个较大的仓库,陈风兼管五个部。而厂有厂长,矿有矿长,部有部长,实际这四个副总是有名无实。公司的四个厂子增加到了五个,万祥硼酸厂为四厂,原四厂改为五厂。三个矿增加为五个矿,王八岭硼矿为三矿,鸽子洞煤矿为五矿,原三矿改为四矿。一厂的钟平已退休回家,原硼海硼矿的副矿长柳红枫,回聘到公司当上了一厂的厂长,现已有六名人才库的人员回聘到公司。三厂的牛广山调到二厂任厂长,二厂李永堂调到了四厂任厂长,赵洪林提升为三厂厂长。原四厂的曾国昌改为五厂厂长。康永乐提升为三矿矿长,原三矿的刘吉荣改为四矿矿长 。原三矿的副矿长吕茂林提升为五矿的矿长。
机关大楼装修一新,一楼是库房,二至四楼是五部的办公场所及健身房、图书室、娱乐厅等。五楼楼梯口的对面,右起是总经理办公室,依次为第一副总经理至第五副总经理的办公室。楼梯口这一侧的右手边是办公室,左手边是每日早晨开电话会议的工作室及小会议室、贵宾室和一个卫生间。办公室与“总经理”办公室是斜对门。办公室分里、外间,外间是四名科员,里间是主任。章娅莲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可看到机关的整个大院。六楼是个大会议室。
第二座大楼也已竣工,王长理的规划图展现在公司的各个角落、处所。
硼海化工集团在广州、上海、四川设了销售网点,四川成都销售点的负责人,就是赫文亮在双流结识的那个饭店老板娘——卢秀珍。
高天榜、黄克豪都有了各自的经济实体,并渐渐做大。起初,高天榜要在道西建一个大市场,他把想法一说,立即得到了赫文亮的赞赏和经济上的大力支持。市场建成后,赫文亮给取了个名子叫“西市”。不久,赫文亮又鼓励黄克豪在道东也建个市场。黄克豪早有此意,只是手头缺钱,也没好意思向赫文亮开口。这样,道东也建起了大市场,赫文亮为其取名叫“东市”。从此,两个人便竞相发展起来。高天榜在道西开了个“西方大酒店”,黄克豪在道东就开了个“东方大酒店”;道西出现一个“金环娱乐城”,道东就有了“银环大舞厅”;道西冒出了“洗浴中心”,道东就露出了“大众浴池”------高天榜思想活跃点子多,他在道西干什么,黄克豪就在道东学着干什么。但从规模,气势及经营管理上总不如高天榜。有人打趣地说:黄大牙是东施(市)笑颦。
道西有什么,道东就有什么吗?也不是,高天榜在铁路线与中心路交会的地道口处开了个炖鸡馆,黄克豪就没有。这个炖鸡馆牌匾上方是,“地道地道地地道道”一排小字,正中间是“地道炖鸡馆” 五个大字。开业那天,高天榜吹嘘说:“我的地道炖鸡馆有含意,一是在地道开的炖鸡馆;二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小笨鸡;三是我这里有那样的小鸡。”“那样的小鸡”指的是三陪小姐。炖鸡馆有两趟平房,前趟房是用餐的地方,后趟房是小姐呆的地方,一个个小包间专供小姐们接客用的。很多人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喝酒,他们狗吃青草有驴心思,主要是为了找小姐。这其中不免有冠冕堂皇之人物,甚至还有政府的官员。往往心怀鬼胎者,要到这里风流快活时,总是暗示说:“走哇,下地道吃小鸡啊。”一时间,地道炖鸡馆成了花街柳巷,秦楼楚馆。
随着势力的一天天壮大,老天爷、黄大牙招拢了一些社会上闲散人员为其打理生意,鸟头山的郎庆山——二郎神也被老天爷收之麾下。
安彤不堪凌虐,最终离了婚。“你要离婚我就打断你的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离婚!”这是两人离婚头一天晚上的对话。离婚不久,与儿子度日的高天榜觉得缺失了什么。回忆起与安彤生活的日子,良心有所发现。一天,他用别人的手机才要通了安彤。安彤心惊胆战地问:“你有事吗?”“没事。离婚时你什么也没拿(应当是什么也没给),我觉得对不住你,想给你二十万。”“我不要,我现在过的挺好。”“别害怕,我再不会纠缠你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把钱放在三姐那了,你自己去拿吧。”“那就谢谢了。”“谢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们夫妻一场,这点钱算什么。就这样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后来高天榜又遇新欢,还是个大姑娘,名叫包雅枝。对了,就是当年在硼海火车站时,高天榜遇到的那个花颜月貌的年轻美少女。包雅枝家住农村,但她不甘心在农村呆一辈子,一心要嫁到城里去。可在硼海看了好多对象都没相中,挑来挑去错过了美好年华。一天两人在硼海市相遇,高天榜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虽说时过多年,但风韵犹存。得知包雅枝还是单身一人时,高天榜就黏上了,不是今天买这,就是明天买那,还给包雅枝家盖了一趟大瓦房,买了一台农用小汽车。好女怕缠郎,时间长了,包雅枝同意了,她的家人也跟着同意了。结婚那天,章娅莲偷偷对高天榜说:“以后好好过日子,不准再打了,把这个打跑了看谁还敢嫁给你。”高天榜听了章娅莲的话,婚后不但不打老婆了,还事事依顺包雅枝。日子过的和美,只是包雅枝没能为高天榜生个一男半女。
高天榜、黄克豪都不在保安队干了,他们走后,保安大队只设大队长,没有副大队长了。
匡国玉在打黑风暴中险些被投入大牢,幸亏他的一个堂弟和一个姑表弟把很多罪行揽了去,堂弟获刑十二年,姑表弟获刑八年。事实上,很多事情也都是二人所为,很多事情匡国玉也确实不知道。
铁道南两股势力的兴起,匡国玉感到不安,但毫无办法,并且手下的人与铁道南的人发生冲突时,不论吃亏占香他都忍了下来。高天榜、黄克豪遇到这样的事也是得过且过。一天夜间,火凤凰夜总会有两个人为了一个小姐大吵起来,双方各不相让,并掏出手机呼朋唤友。火凤凰楼下聚集了两伙人,两个人团越聚越大,匡国玉和高天榜也驱车赶到。高天榜下了车,瞧瞧对方的人群,灯光下很容易见到嘴叨牙签的匡国玉,他被众人簇拥着。两人对视一下,亮天榜愠色的脸恢复了自来笑,“匡大哥也在啊,没想到我的小弟把你给冒犯了,对不住,我这儿有理啦!”训斥身边的人,“妈了个巴子,没看到匡大哥吗?都给我滚蛋!”匡国玉也冲高天榜抱下拳,什么话没说就钻进了车里。
一场恶斗虽然没有发生,但两个人都藏怒在心,特别是老天爷。
丁龙还做着水果生意,每年春节前,他都要进一批水果卖给硼海化工集团。高天榜、黄克豪都找过他,拉他入伙,但在秦凤岚竭力反对下,丁龙不得不谢绝了。
章娅莲依旧单身一人,到了这个年龄没有说媒拉线的人了。不过,一次在市里开会时,她结识了一位新到任的副市长。这个副市长姓周,比章娅莲小十二岁,家住省城。由于家庭条件优越、有背景,自身又有良好的文化修养和不凡的气质,择偶的标准就自然很高。阳春之曲和者必寡,多年过去了,仍没挑到如意的伴侣。两人相识后,说话投机,彼此印象不错,都有相伴一生的意愿。可周副市长的父母却竭力反对两人的婚事,并在省城物色了一个比周副市长小六岁的姑娘。章娅莲自知不能与那位姑娘相比,只好忍涕含悲地结束了这段感情。在吃分手饭时,借着酒意,章娅莲篡改了韩琦《九日水阁》的诗句,凄婉地,怀有恋意地吟哦到:“莫嫌老姐秋容淡,我有黄花晚节香。”有心留住周副市长,一生中除了赫文亮,这是她唯一动心的男人。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久,周副市长调离了硼海市,章娅莲终究没能成就自己的婚姻。
随着硼海化工集团的蓬勃发展,“三姐”这个名子越来越被人们所熟知,人人都知道硼海集团有个“三姐”。
陶晓丽在冷力去逝后,经人介绍,结识了当地驻军的廖副旅长。廖副旅长前几年老婆病逝了,他比陶晓丽大11岁。虽说在东北多年,可还是改不了湖南家乡的口音。他有个口头语,不论什么事都爱说“好地,好地”。零二年末,陶晓丽的母亲去世了,听到陶晓丽传来的噩耗后,“好地,好地,我马上就到。”也知道这个口头语,可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是那么的别扭。陶晓丽对着电话,“别来了!你以后也别来啦!”廖副旅长自知口头语惹了祸,忙驾车来到陶晓丽的家,还带来十几个当兵的来帮忙。在章娅莲、冷美丽的劝说下,陶晓丽放松了紧绷的脸。零四年春季,两人结了婚。生活还算美满,只是陶晓丽的心里,还藏着与赫文亮那段美好情缘。
王长理虽被任命第一副总经理,但工作热情远不如公司成立初期。随着副总的增多,他的工作越来越消极,“去找赫总”,“去找章主任”成了他的习惯用语。时间一长,没有人找他了,他也就和其它副总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水,看看报纸,东走走,西转转,唠个闲嗑,扯个闲皮,整天无所事事悠哉悠哉。每当章娅莲抱怨王长理的工作态度时,赫文亮总是宽容地,“不以一眚掩大德,王总终归为公司做过很大贡献,咱们还是多想想人家的好处。”章娅莲气愤地,“你就听之任之吧,这几个副总早晚是公司的病患!”赫文亮何尝不知呢,他已意识到自己用人的失误。
章娅莲一见到几个副总就有气,常常指出他们的毛病。一天下午,王长理满脸通红来上班,全公司只有他一人敢这样。章娅莲拿起电话,“王总,你怎么又喝酒上班了,这样多不好。”王长理一声没吭,将电话狠狠掼在机座上,“你算老几!管起老子来了,真是给脸不要脸!”蓦然一怔,死盯着电话机。由于用力过猛,电话的一端翘了起来。急忙抓起电话,心存侥幸:这个老姑娘也许先把电话撂了。可听到的却是“咔嚓”一声。打那以后,章娅莲对王长理是淡然处之,王长理见了章娅莲也只是平淡地打个招呼。
赫笑楠考上了上海复旦大学。读高中时,虽然对父亲的一些言行不能释怀,但对父亲留下的字条还是放在了心上。她断绝了一个小男朋友的关系,开始了克苦学习,在高考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填报志愿时,第一志愿,赫笑楠、那凤兰倾向于清华大学,班主任也建议填报这个学校。赫文亮却主张填报复旦大学。当接到入取通知书时,赫笑楠心里很高兴,暗自庆兴:幸亏报了复旦,如果是清华,根据自己的分数是不能被入取的。
第二天就要离开家了,赫笑楠躺在炕上眼望天棚,脑海里闪着以往的事情。
赫文亮敲着女儿房间的门。赫笑楠读初中时,布帘换成了木门。
“睡了吗?”
“没有。”
赫文亮坐在炕沿边。
躺在炕上的赫笑楠冷冷地,“有事吗?”
“老姑娘------”
真不顺耳,真叫人恶心。翻了一眼头上的人。
“老姑娘,爸爸------”
冷漠无情的面孔一下子涌出来,挤满了脑子,刚刚对父亲一点点好感被挤的无影无踪。“我不是你的老姑娘!你也不是我的爸爸!”
避开锐利的目光,“笑楠------”
翻过身,“别说了,我要睡觉!”
想好的话,戗回了肚子里。
没有脚步声,只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仰起头,望着微动的门帘,我这是怎么了?我都说了些什么?明天就走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爸爸?爸爸今晚想说什么?------
早晨,赫笑楠将那双从没穿过的,早已不能穿的,自己被绑架时爸爸买的栗色小皮鞋,装进了皮箱里。
章娅莲开车,载着一家三口来到了安丹火车站。
特快列车就要开车了,赫笑楠接过父亲手中的皮箱,嘴张了一下可没发出声音。转向章娅莲,“谢谢章姑,回去时慢点开。”
“放心吧笑楠,你也一路小心。”
列车起动了,月台上的三个人渐渐变小。不知为什么,母亲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话一句没记住,可父亲的一句“缺钱了,一定给家里打电话。”却在耳边萦绕。不知为什么,向自己招手的两个人没看见,眼里却只有没挥手的爸爸。不愿流泪的赫笑楠眼睛模糊了,此时的她直想跳下车奔跑回去,象拥抱母亲那样拥抱父亲,还要说:“爸爸,对不起。”还要说:“爸爸,多注意身体。”
已经看不见列车尾部了,赫文亮还呆立在月台上。
那凤兰碰了一下赫文亮,“还看什么,走哇?”
赫文亮一个趔趄。
那凤兰忙扶住赫文亮,“怎么啦?”
“我头有点晕。”
“是不是没睡好觉?”同在一铺炕上,那凤兰感觉到丈夫翻来覆去的好象一夜未眠。
章娅莲用手背触碰一下赫文亮的额头,“哎呀,这么烫,这是发高烧了,快回去打个滴流。”
回硼海后,一连五天赫文亮都在高烧。刚打过点滴能好些,可没过几个小时就又高烧了。
第六天深夜,赫文亮发出轻微的呻吟。
那凤兰进了里屋推醒赫文亮,“怎么啦,是不是又发烧了?”
赫笑楠走后,赫文亮搬到了里屋。
迷迷糊糊地,“好象是。”
“去医院吧。”
“太晚了,不用了。”
“这么厉害不去怎么行,快起来。”
被扶起的赫文亮又躺了下来,“不用,你去睡吧。”
急了,“文亮,陪你去看病不耽误别的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没关系。”说的是离婚的事。离婚,始终是那凤兰的心病。
在医院打了点滴后,烧又退了。
第二天赫文亮要出院,那凤兰坚持要做检查。“高烧这么多天了,一定要查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幸亏做了检查,赫文亮得了伤寒。
住院期间,那凤兰没采纳章娅莲请专业护工的建议,执意自己陪护。她不怕被传染的危险,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候在医院,精心照料着赫文亮的起居。
一天主治大夫说:“新到了一批进口药,比环丙沙星好,可价格贵,你们用不用?”
那凤兰不加思索地,“用,只要能让我丈夫快点好起来,多贵都用。”
赫文亮、那凤兰的夫妻关系得到了质的改变。
赫文亮已是安丹市政协委员、常委。虽誉满硼海,名重山城,但赫文亮向来是谦逊和蔼待人,从不轻慢小看任何一个人。每当见到熟人,他都抢先打招呼。遇见不认识或是记不清是谁的人与自己打招呼,他都要停下来,说上几句话才肯离去。对有事相求者,赫文亮都尽力为之,满足人家的请求。对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款言温语地解释清楚。人们议论说:赫总是功成人不傲,富贵人不骄。章娅莲对人说:赫文亮象刚出来的太阳,亲和、容易接近。
赫文亮还住着平房,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只是花了八百多元买了一台新自行车。有人劝他买楼、买车,他解释说:住平房好,住平房能吃上新鲜小菜,看见地里绿油油的青菜心里舒坦。可莳弄小菜却是那凤兰的事。不买车说是坐车晕车,骑自行车还能锻炼身体。这些都是赫文亮的心里话。上行下效,公司很多人家里有车不开而骑自行车,特别是科室人员,机关大院的轿车寥寥无几。章娅莲说:“文亮,你赶紧买台车吧,你不开车都跟着不开车,外人还以为咱们公司有多穷呢。”“好,过几天我就买一台。”
朱怀玉离开了硼海集团。决定要走时,他找到赫文亮,“赫总,在公司无所事事,我想到外面闯一闯。”“为什么,是对公司不满意吗?”“不是,赫总对我无可挑剔,每年给的奖金我都不好意思拿了。”赫文亮想了想,“年轻人是应该有远大的理想,我支持你。这样,在没找到工作前,你还属公司的人,我还正常给你开工资。”“不必了。”“你不要推辞,每月我叫赵厂长把工资送到你家里,直到你有了工作为止。以后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如果有一天想回来,公司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我永远欢迎你。”
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九日,央视的焦点访谈栏目,播报了“挂羊头,卖狗肉”的新闻。说的是铁路发运硼砂、硼酸按化肥收费的事,铁路内部称之为“八.二九”事件。蔺天生受到牵连,由货运主任降为货运值班员。由于事先硼海站也降低了运价,无人再到安丹站发运硼砂、硼酸了,所以罗安萍安然无事。月明青年点聚会时,高天榜开玩笑说:“罗安萍配的药,让蔺天生吃了。”从零二年起,这几年月明青年点每年都要搞一次聚会。
赫文弘、刘畅还在硼海钢铁厂上班,只是这个国营的钢铁厂也被一家大公司买去了,好在两人都没下岗。一天刘畅对赫文弘说:“嗳,我说当家的,你和盒子说说咱俩去他那上班呀?”“去什么去,现在不是挺好吗。”“好什么好,工资不多,活倒不少。哪象以前,虽然挣的也不多,可自由自在。现在可倒好,整天象个避猫鼠似的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你就别想啦,没听说吗?他那个三姐的妹夫下岗了,想去上班都没行。”“那能一样吗?公司是盒子的,你是他的亲哥哥,我是他的亲嫂嫂。”“你是亲的吗?我怎么觉得不是呢。”“别打岔,你要不说我说,我说,小盒子一定能答应。”“你这是真的啊。”“真的,怎么地。”赫文弘拉下脸,“我告诉你,谁也不准去,这些年文亮对咱们够说了,哪年过年不给你一万、二万的,去年说咱们的房子小,又给咱们买了楼房,你还想咋地。”“不去就不去呗,你火什么。”
宋瑛辉升任市长了,他与赫文亮、章娅莲保持着良好关系。
一二二
有轿车,摩托车从马路上驶过,呼啸着奔向同一个方向——城南老啤酒厂。
站在水果店门前的丁龙,警觉地问身边的一个人,“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不知道啊,匡大嘴和老天爷的人干起来了,过去的车就是去打架的。”
丁龙拦住一辆出租车。
超市里的秦凤岚看到了狂奔的车,心里纳闷,伸长脖子往外望。
丁龙弯腰向车内钻。
“倔子,倔子,上哪去!小倔子你给我回来!”
秦凤岚的呼喊声虽然盖过了街面的嘈杂声,但没起作用,出租车卷起尘土开走了,尘土中飘摇着一张废纸片。
匡国玉团伙的主要干将樊国庆,人们叫他樊大胡子,这是因为他留着现在人很少有的大胡子,下巴颏的胡须能有一尺长。又有人叫他黑五爷,这是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五,脸又黑的原故。樊国庆在新建路一个十字路口不小心,更不是有意地撞上了郎庆山的车。车速不快,两车刚好贴在一起,只要有人略微谦让一下也就没事了。可两人下车后谁也不说话,相互对视。
以前为别人两人交过锋,因为有人从中调解和匡大嘴、老天爷的阻拦而没动过手。
责任在樊大胡子,二郎神认为是故意挑衅,恕目圆睁;你个小兔崽子敢跟老子耍横,樊大胡子气势汹汹。
几撮人在远处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你小子什么意思?”樊大胡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二郎神的口气更显强硬。
“这么说有干的意思喽?”
“干就干,谁怕谁。”
“怎么干?是单挑,还是约个时间?”
“随你便,我郎庆山奉陪。”跟老天爷混了几年,勇气和胆量都长了。
“行,好样的。今天下午三点,老酒厂见。”
匡大嘴坐在车里,嘴里的牙签随车颤动。不知为什么,他第一次感到心虚,感到不安,甚至后悔亲自来。两个弟弟及一个主要成员被抓使自己的实力大减,这要是干起来的话,还真不知后果如何。三个人,听起来不多,但他们各自手下却有不少人,这些人很多匡国玉是不认识的。
高天榜已站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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