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相关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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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的说辞不无道理,配上他坦诚的语气和温和的表情,换个人指不定也就奏效了——可惜在韩沉这儿,伦常道理只是感性认知,同他讲道理还不如将证据甩他脸上来的有效。
韩沉挑起眉梢不置可否,审视着何开心的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忽而闭上,接着他起身朝外走去。
“警官!”
韩沉走到侦讯室门边才停下步子,单手捏着门把回头看向何开心——恰似他不久前早退掉那堂心理咨询公开课时一样,只不过这次他并没费神辨认何开心的名牌:“扣你48小时再说,有什么意见憋着。”
何开心皱眉耷拉下眉尾,看着有点可怜,却令韩沉带上门时听到这人一句小声嘀咕——“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这小子的反应挺奇特,既没怕得要死更没拽得要死,甚至还有那么点余裕同警方周旋,尽管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
——这不是杀人犯应有的行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犯不巧超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的可能性。
韩沉若有所思地杵在侦讯室门外,手还没离开门把,顿了不足一秒又压下门把,将门推开条缝儿、从中探进头去:“逼逼什么呢,——给我喊警察叔叔。”
何开心被这位不讲道理的警察叔叔顶得一噎,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懵逼相逗笑了观察房里的三人,——尽管不太合时宜,但这人无意识的卖蠢仍旧叫见惯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魔的重A诸君体会出一丝天然呆萌来,等韩沉推门进屋了几个人才各自管理好表情问:“警察叔叔,下一步咱该怎么办?”
韩沉扬起手中的文件挨个招呼向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待三个下属每人挨了自己一扇后才沉思起来: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案子他们经历过不少,像这次这样——案情一目了然、却在侦查上全无头绪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即便有也没这么玄乎。
他沉默地睨了眼将“鹅妹子嘤”挂在嘴边的周小篆,成功以眼神堵住这人的嘴后才道:“刚我说了,先扣48小时,现在快四点了,轮流补眠,别出任何岔子。”
“Yes 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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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韩沉有幸听完何开心教授主讲的心理咨询公开课,就知道在他们业界有个概念叫“不可说”。
即便是再没有心理学基础知识的人,只要在网上输入“心理学”三个字,紧接着就会冒出来一长串“吵架时这些话不可说”、“兄弟间这些话不可说”、“婚姻里那些众所周知的不可说”、“犯罪心理之变态杀手不可言说”……
这些被搜索引擎算法拱到大众面前的“概念”并非完整而系统地出自心理学范畴,但其中蕴含了一定心理学技巧,最直观的一点便是——语言对意识的心理暗示。
……在韩沉这儿来讲,就体现在几小时后那出乎意料的一语成谶。
不到七点韩沉就早早睁眼,一宿没睡着的他脸色看上去很严肃。他端着自己的马克杯接了杯开水,对生活品质的高要求令他实在没能再多咽下一口署里无限量供应的速溶咖啡。
他面上没表露出半点儿疲态,捏着发烫的杯子走进观察房,进门的动静吵醒了就伏在桌上打瞌睡的唠叨,没等对方说话韩沉就摆了摆手,示意这人抓紧时间出去补觉,他则直盯着一面单向玻璃之隔、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玩手指的何开心。
下属打着呵欠施施然出门,轻手轻脚的替老大阖上门板——而就在这一瞬间,韩沉清晰地看到何开心猛地抬起头来,笔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像只钻出地表警惕而期待的……土拨鼠。
——这形容有点太可爱了,怎么想都不符合现在的状况。
但韩沉办过的大案要案不要太多,没有哪个犯人跟何开心似的——趴在侦讯室桌上、在房间四面全无死角的监控下——认认真真地用左手拇指跟右手食指掰手劲儿。
……就跟这人名字似的:都这景况了,居然还搁这儿穷开心。
韩沉仗着眼前的玻璃是单面镜,仍旧自顾自喝着热水。
他习惯在想事情时端上一杯水,并非真的要喝,而是用双唇抿住杯沿、让热水将将浸没自己一半唇珠,仿佛如此便能模拟在他脑中的记忆汪洋中沉浮。
他还没来得及铺开深深刻在自己脑中的既有证据,却突然发现何开心扭了下脖子,第一次改变了坐姿——
这人单手扶着后颈环顾四周,——这动作韩沉熟悉,这是在确认监控的位置。
然后何开心坐端正,正面冲每一个镜头停下几秒,无一例外给了每个镜头一个礼貌的笑。
……于是韩沉眼见着屏幕上十字划分的四个监控画面轮流出现这家伙傻兮兮的笑容——这还是他第一次为警方监控的4K画质感到头疼。
韩沉没发现自己难得在思考时让自己的嘴唇离开了杯沿,他在杯口冒出的热气中嘀咕了句“什么毛病”,接着就看到何开心两手撑住桌面,慢慢站起身来。
韩沉皱眉,下意识摸到腰间的配枪,他放下杯子转头往门边退,两眼直盯着站起身的何开心,时刻提防着这人将要使出的怪招儿,却见何开心没走向侦讯室的门边、而是慢悠悠走到单向玻璃前。
何开心上下打量了几眼,接着鼓起腮帮子冲在他看来的镜子呼了口热气——他在氤氲起雾气的镜面上、冲韩沉画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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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讲:这个笑脸未必是画给韩沉的。
何开心或许知道在他看来是镜子的单向玻璃背后有个观察房,但从他被带进侦讯室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他没法确定隔壁房间里正观察他的是谁、或都有谁。
而不巧此时此刻笑脸所向就只有韩沉一人,也就只有韩沉一人开始按捺不住地在心中擂鼓。
……不要误会,他既不紧张也并非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只是为这时机与概率的巧合感到古怪,并说不清为什么的、自心头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韩沉几乎没信过所谓“直觉”,可不夸张的说他就在此刻意识到一定有哪儿出了问题,——隔壁房间的何开心则既是问题的“现象”、又像是引发问题的“成因”……
观察房的大门被猛力拉开,冷面一脸严肃地冲进门:“老大,尸体没了。”
重A四人全集中到鉴定科,几小时前才随同出勤现场的法医徐司白满面茫然,仿佛他既没去过现场也没做过初检、就连随车一同运回鉴定科的死者遗体也凭空消失在他记忆中。
徐法医一问三不知,正小心翼翼和他对质时间线的周小篆急得都快结巴了,怎么问对方都只给出“我没接到过任何尸体”的答复,倒像是他们重A无理取闹似的。
素来跟这个法医不对盘的韩沉没多言语,抱臂兀自靠在门口远远看着,没从徐司白脸上看出任何一点作假的神色,心里却在想:嗯,如果世界上真有能完全掩饰自己表情变化的人存在,那起码也得是徐司白这鬼样子——而不是何开心……那鬼样子。
他被骤然闪现的何开心那那这这的鬼样子给逗了下,终于出声道:“周小篆,可以了。”
解剖室内所有人都看向韩沉,只听韩沉不经意似的提起句:“徐医生说没接到就没接到吧,只是不知道没有尸体送来的话——你在这儿待一夜是要干嘛?”
——徐司白瞪大眼睛,忽而猛地看了眼挂钟。
现在才刚七点,没有尸体送检时他的工作时间无非朝九晚六,可他明明有昨晚六点左右下班的记忆、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缘何这么早就到班待命——他仿佛缺少了一段记忆,而从重A几人给出的信息……这段记忆中还包含一具凭空消失的尸体。
“我……不知道。”徐司白垂下视线,接着转身去查系统,边搜索边强自镇定下来,眯起眼确认半天才将屏幕转过来给他们看,“但系统里确实没有送检记录。”
——平白无故没了尸体,同时就连尸检那套平日总被重A唾弃的繁冗流程记录都没了,这大概能算是岚西警署有史以来最重大的纰漏。
韩沉冷着脸带人往回走,那股不安的感觉仍旧盘踞在他心头。
俄而他像是想起什么,让唠叨和周小篆赶紧去一趟物证科,几分钟后他和冷面还没回重A、就接到周小篆语气慌张的电话:“不好了老大,凶器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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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物柜管理专员和刚刚的徐法医一样,脸上眼底全是伪装不出的困惑茫然。
唠叨和周小篆这次没像韩沉之前那样一语点破怪状,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求专员帮忙查了下记录,接着忙不迭将空白记录表拍下来发给韩沉。
韩沉面色一垮,表情冷得快要掉下冰渣:“冷面,你去一趟档案科,把已经录档的所有相关记录全调出来,咱们那儿还有纸质档我去拿,十分钟后组里碰头。”
语罢他扭头就往回跑,冲进重A科室时没见着一个人不说,就连他们离开前才刚开过分析小会的白板都被擦得一干二净。
韩沉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站在门前拔枪指着重A偌大的办公区,警惕地往里挪去,慢慢靠近距离大门最近的自己的办公桌。
他的桌子很干净,有一份文件摆在为免打扰他思考而一直空着的隔壁桌上,此外所有都跟他头天下班前一模一样。
没有三点多到达组里之后从户籍科与鉴定科发来的涉案人员资料和尸检报告、甚至没有他们几小时前在这儿聚集讨论案情的痕迹——仿佛所有能证明凌晨那桩命案存在的证据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突地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在只有韩沉一人的重A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
韩沉单手拿枪腾出之手,摸出手机贴到耳边,那边冷面的声音没变语气却也有些慌了似的汇报:“老大,所有现场照片、初步观察报告、系统建档痕迹都没了。”
他皱起眉,垂眼便见隔壁桌上突兀的文件夹。
韩沉这才转身逐一扫视其他人的桌面:对面周小篆和唠叨的桌面和他这儿一样空空如也,冷面的座位在进门右转第二张桌子——那上面倒还有几份文件。
强烈的违和感霎时袭上韩沉心头,却缥缈得就连极其善于观察的他都抓不住。
——如果他们留在这儿的文件被人拿走了,为什么冷面桌上还留着几份?冷面和唠叨、周小篆以及他自己在接到报案到现在的五个小时内唯一的区别在哪儿?
韩沉开始一项项筛查他脑中的时间轴,几乎将头天行程全过滤一次后他才猛然想起一个简单到近乎粗暴的答案:昨天下午重A准时下班,只有冷面有案子所以彻夜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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