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独木桥】（2/2）
既然与睡眠有关，那么这个过程就自然而然分成三个阶段：入睡前、睡眠中、苏醒后——其中最需要实施者天分与技巧的就是入睡前对催眠对象进行睡眠引导。
当代人们对催眠手法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电影里那些摆动的怀表或跳跃的火焰，抑或是日益增多的心理医生那好想急死你的语速与语言暗示……这些神乎其神的玩意儿为这本属于医学范畴内的科学原理铺上一层神秘面纱，直接在这之上衍生出几个流派——
“眠姐的论文将之归纳为环境派和方法派，……虽然我觉得就是大家来找茬派和围着人跳大神派。”
何开心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接地气的分类有何不妥，甚至边说便自顾自将他路上买的面包和苏打水递给韩沉——对方并不接。
他叹口气，只得自己拆袋儿开始啃干粮，边啃还边补充：“环境派——也就是环境暗示派，适当的环境、必要的道具、精确的异变频率，——环境派对环境的要求极其高，就像电影里老喜欢扯的烛光催眠：绝对的漆黑和相对的普通黑暗环境对样本的催眠效果完全不同，特制的更能充分燃烧的蜡烛和随便买的情趣滴蜡同上，精确到秒的闪光和随便吹两下也同上——所以毫无疑问这是非常难以掌控的状态。”
“而至于跳大神派呢……警察叔叔，你还记得每隔七秒眨一次眼吗？”
何开心看着韩沉，笑得露出一小排牙，颗颗都在闪光。
于是韩沉懂了——这感觉就像过独木桥：他专注保持平衡，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便忽视了自两边向自己投来的那些、根本就没打算隐藏过的怪现状。
人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况下会产生意识盲区，韩沉在极力观察何开心时忽略了这人固定频率的眨眼有可能本身就是对方的刻意为之，就更没想过这小子能光用眨眼将自己催眠。
何开心歪着头观察韩沉的表情，适时补上一句：“其实我也还有一个隐藏关卡——摇头也是。”
——何开心惊慌失措的模样仍旧留在韩沉脑海中，这人语言与行为上的凌乱令韩沉几乎毫不怀疑这人没别的心思，无规律的言行举止同时影响了韩沉的判断，他因而没能发觉何开心就连摇头的频率都是固定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
韩沉这句“有意思”令何开心立马想起这人一开始在高架上那古怪一笑，凭着他长这么大除了心理学外唯独点满了技能点的求生本能犯起怵来，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他到底还是怕这个韩沉的。
即便他后招留了一个接一个、退路铺了一条接一条——可只要韩沉语气上挑、语义却跌落万丈深渊般的来上这么句“有意思”……
何开心便只觉得后招个个被堵死、而退路条条通韩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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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正心生胆怯的何开心根本连韩沉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咔锵”一声自己一只手已经被铐上方向盘了。
韩沉顺手锁了车门拔了钥匙，连同手铐钥匙一齐扔去后座，就像几小时前何开心那样转身九十度正面对着一脸懵逼的这小子：“行吧，咱们来谈谈作案动机。”
“……谁？作什么案？”何开心仰天长叹，“警察叔叔，我都说了不关我事，我还为催眠你道歉了，你就不能跟我敬个礼握握手大家还是好朋友嘛？！”
“确实……有道理。”韩沉点头假意道，接着就手“啪”的敬了个礼，接着握住何开心仍旧抓着小半块面包的手，“何开心同志，既然扯平了那咱们也算认识了，接下来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可能成为呈堂证供，你韩叔叔是不会让你活到见到律师的，以上还有哪里不明白？”
何开心一本正经地答：“私人律师有点贵，我申请法院指派的援助律师成么韩叔叔。”
……警察韩叔叔当然不会让这小子浪费国家资源，——事实上韩沉这么个岚西警署重案A组领队、好不容易得了天假没在家休息反而全耗在何开心身上，这已经是对优秀人才资源的重大浪费了——还不算中途韩沉被何开心催眠后毫无记忆的那几小时。
“你催眠我之后都干嘛了？”
“不是让说动机吗？现在改交待事实与理由了吗？？”
韩沉掀他一眼——何开心乖乖低头：“我错了，我闭嘴。”
“闭嘴干嘛，说啊，坦白从严抗拒打死，有本事你抗拒一个试试。”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跟眠姐正在研究的课题——这也是她生前……至少是在我的概念里的‘生前’，正在进行的实验。”
——实验。
这并非韩沉第一次对这个词感到奇怪，便示意何开心继续。
“我跟眠姐正在研究催眠术的远程操控性。”
“‘远程操控’？”韩沉思路异常清晰，“可你刚刚并不是远程对我实施催眠，按你说的这应该是……跳大神法？”
何开心点头：“我负责的是方法派催眠术的实施，具体着重于面对面近距离对样本实施催眠；眠姐负责的就是环境派的实验体验，尽管环境变量太多，但我们仍旧在变量里叠加了固定频率的定量元素。只是日常生活环境中出现的单个元素无法完成整个催眠过程，所以实验需要多个元素组合叠加，共同运作下才能确保环境派催眠术的完整实施……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嘛？”
韩沉听到一半，忍不住抬头望天——并借以掩饰了下他那良好家教所不允许的惊天白眼：“就是说你们以她的日常生活为样本，直接模拟塑造了一个跟她每天所处环境类似的实验流程，其中周期性重复的项目就是整个催眠手法的一部分，所有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这个催眠环境——对么？”
何开心用力鼓掌：“我去！真厉害！”
韩沉……韩沉用力削了何开心头顶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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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开心扔了面包单手捂着脑袋，完全不知自己缘何平白无故挨了这么一削：“我这不夸你么……”
“还要你夸——继续说。”
“其他的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多，我全都交待了，我真的不、”
“你告诉我，你能确定那个案子真实存在过吗？”
韩沉说这句话时语气有点怪异，——作为一个迄今为止极度自肃、过往记忆精准到秒的人形计算机，韩沉鲜少有如此动摇的时候。
他刚问出口就想到主驾上那家伙是看着就不靠谱的何开心，当下立马没了听答案的兴致，却没想何开心却异常笃定道：“当然存在，为什么不？”
韩沉霎时抬头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何开心顶着个被韩沉一掌风削乱的鸡窝头，一只手还被铐在方向盘上，身上穿的还是凌晨被带去做笔录那身活泼却凌乱的小西装，腿边还掉了半拉面包——明明是一片狼藉的模样，他却莫名其妙的安心自在；就连韩沉都止不住动摇，他却语气十分确信地说：“因为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下午何开心催眠韩沉后没做任何坏事——他只是不爽自己保持多年的小秘密竟被个完全不信心理学的老顽固侦破，何况他只是催眠韩沉、韩沉也只是睡着了，他可不想这人醒来直接把他给掰折了【
何开心手机没在身上，偏偏对这一带也不熟，冲不幸中招大睡特睡的男人低头道歉后摸来韩沉的手机，抓着这人的手指解锁后琢磨着导航去哪儿。
就在这时韩沉的手机收到短信——点开却没有任何字。
而就在同样两封短信以同样间隔3秒的频率发到手机上——何开心条件反射地翻转手机，迅速拆掉了这年代只有三星才喜欢用的分离式锂电池。
何开心紧紧抓着没了动静的手机不敢多待，没了手机导航他只能先发动车子下了高架再找个地方问路。好在韩沉的车恰巧跟何开心自己的车同款，不然他还得在熟悉车况这事儿上费神。
……截至目前为止何开心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点：
事态紧急，可容不得他再费神儿。
何开心看韩沉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抓住了自己描述里的重点、但并不知道原理。
于是他将手机扔给韩沉，让这人自己去确认收件箱里那十条一模一样的空短信，时间上来看的确每两条短信之间间隔了3秒。
韩沉立即想到何开心那粗暴有效一劳永逸的体验派教学——他在何开心每隔7秒眨一次眼的暗示下久违地好眠了一下午，而这间隔3秒的空短信……搞不好是同一个道理。
……到底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如果下午换做韩沉自己收到这个短信，很有可能就在人类起码的好奇心驱使下认真研究这接二连三发来的空短信——直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为止。
“——环境派？”
“是方法派。”何开心抬眼望着韩沉，突然抿唇噘了噘嘴，接着滚动喉结咽下口唾沫，才在韩沉疑惑的眼神中答，“因为，发信这个……是我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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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机呢？”
“我不知道。”何开心摇头，“事实上我只是知道这儿有问题，我也不知道问题本身究竟是什么。”
他接着说：“甚至于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单从你根本不信任所以零碎透露给我的信息我只能推理出眠姐的案子出了问题，——但不是案子流程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案件存在的本身——成了一个‘问题’。”
“有人催眠你，为什么？有人想要你‘丢掉’这个案子，那么其他涉案人员是不是也被催眠清空了记忆？”何开心最后用他空出的那只手指了指看上去并不太好的自己，“还有我，为什么大家被赶上独木桥，而作为目击者的我——却不在画面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