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一)(1/2)
竹香回到同芳院的时候,曹秀还坐在屋中等着她,只是竹香心绪杂乱,一时也没了要坐下来与曹秀闲谈的兴致,她将装着她昨日换下来的衣裳的木匣抱到怀里,向曹秀道别。
曹秀道:“刚用过早膳,姐姐怎就急着要回去?莫非……莫非是与二嫂子起了争执?”
竹香安抚道:“并没有,只是怕回的晚了,父亲要责怪我不懂规矩。”
曹秀点点头,失落道:“那好罢,我送姐姐。”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朝着正门方向走去。正走着的时候,曹秀问竹香道:“姐姐,上次托你送与子清哥哥的扇坠子,子清哥哥可收下了?”
竹香正想找个时机将子清的态度告知与曹秀,既然现在曹秀主动问起,竹香虽不想伤她,却也决计不会欺骗她,她道:“子清他,没有收。”
曹秀眼中的期盼渐渐萎靡下去,脸上替换成木然神色,她难堪道:“哦,那算了,姐姐自己留着罢。”
竹香抚了抚曹秀的背,道:“子清说去岁你送他的那个,他还好好留着,若再收下这一个,他都不知道该以何物回赠与你了。”
竹香说的这些,倒是子清的原话,曹秀听了,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她道:“这些东西并不贵重,况我送与子清哥哥,从未想过要让他回赠与我什么。”
竹香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却叹息不已,这东西虽不贵重,却是秀儿一手一线编织起来的,常言道:“珍宝可易,真情无价。”但愿有一日,秀儿的真情能等到温柔回应吧。
曹秀送竹香到门口,竹香再次与她道了别,方往侯府走去。
回来后,竹香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主仆几人索性搬了小凳子,围坐在屋门口,沐着日光,一起编起如意结来,屋中的还是两年前挂上去的,颜色已有些褪去了,竹香想将它们换一换。
果然,这些手工活计是最能消磨时光的,竹香刚结好第一个,时间已到了正午,竹香用了午膳,脱去外衣,躺到榻上,想歇息一会儿。
竹香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却不论如何也难以入眠,身边一旦安静下来,脑中又清晰的浮现出青茵的话语,她又不是个无知无感的木偶人,对此如何能不忧思烦心。
难道,他们尚家的子女注定要与曹家纠葛不清吗?当初,姐姐与曹小公子是最合适、最被看好的一对人,却落得这般结局。秀儿与子清倒也合适,虽现在看来,是秀儿单恋着子清,可两人日后却未必会没有好的结果。至于大公子和自己,说出去怕是要惊得众人合不拢嘴罢,她与大公子本就没有过多接触过,大公子如何会对自己生情呢?竹香努力回忆着往事。
若说竹香长大后第一次见大公子,便是从邢府回到侯府之后了,那一年,她十四岁。而那一日,竹香坐在府中小池岸边的一块方石上,怀中抱着一罐鱼食,手里拿着一条嫩柳枝,她一手往池中撒着鱼食,一边用柳枝逗弄着过来抢食的游鱼,而在她身边,懒洋洋的趴着三五只爬到岸上来晒太阳的水龟。
彼时,竹香还有些孩子心性,玩心尚重,对这些小鱼、小水龟喜欢的不得了,这喂鱼的差事便是她从一个丫鬟的手中讨要来的,只见她逗着水中的鱼儿,口中念念有词道:“饱了没?饱了没?快把小肚子翻过来,让我看看吃饱了没。”这时候的她,豆蔻年华,未染世俗事,正是一派纯真烂漫的模样。
其实,竹香坐在这里,并不只是在喂鱼,她是在等她的父亲尚广珅。这条路是尚广珅每日下朝回府后,回他自己院中的必经之路,所以,坐在这里,是定能等到他的。
果不其然,竹香正低着头看着水面时,便听到了父亲的呼唤声,她拿起放在身边的画轴,理了理衣裙,转过身去。
可立在岸上不远处的,不只父亲一人,还有曹大人和他的两位公子,就算竹香久不在侯府之中,也许久未见过他们,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竹香颇为无奈的走上前,唤了声父亲,又对着那三人福了福身,道:“曹大人安,两位公子安。”
曹遗和曹玔忙作揖回礼,曹时则点点头,拍着尚广珅的肩膀感慨道:“香儿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这一晃眼,已长成亭亭而立的大姑娘了,光阴似流水,果真是一去不复返呐。”
尚广珅附和道:“正是,正是。”
就在尚广珅与曹时两人喟叹之时,竹香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然,这道目光来自于她身边站着的两位年轻公子中的一个。
竹香小的时候,身子弱,常年以面巾覆面。这几年,又一直在外祖母处,更是少见外人,曹家公子对自己,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吧?竹香想。
这么想着的时候,竹香索性微扬起头,却与曹遗欲收回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在竹香的记忆里,大公子一直都是个温柔的男子,他的眼眸不似别的男子那般深暗,他的眼中,似乎永远都蕴着一池清水,浅浅倒映出他所看到的每个人的样子,即便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让他意志消沉了些,可那周身与生俱来的柔和气度却并未消失。
他们二人的目光撞的很巧,曹遗一怔,一时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竹香则眉眼一弯,对着他笑了笑。
竹香跟着女先生习礼仪,女先生常教导她,女子待人接物,出口时,应条而有序;行动间,当落落大方。这便是竹香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为何扬起头来而非低下头去的原因。
曹遗究竟也是大家公子,一怔之后,即刻回过神来,回予竹香以一笑且稍稍颔首致意。
此时,尚广珅插进话来,他问竹香道:“香儿,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竹香只得将拿在身前的画轴递到尚广珅手里,道:“是父亲前些日子让女儿作的画,女儿已画好了。”
曹时颇感兴趣道:“既是二姑娘佳作,不知老夫与小儿可有幸一观呐?”
尚广珅与竹香都干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得懂的无可奈何,笑了两声后,尚广珅道:“小女技艺粗浅,怕是要让各位笑话了。”
曹家三人自然以为尚广珅是在自谦,曹时道:“哪里的话,侯爷,你就莫要再谦虚了。”
看来,这脸是丢定了,竹香想。果然,当卷轴在尚广珅手中一点一点展开时,曹时便不再说话了。
卷轴打开,入眼处是青杨、垂柳、花簇、草地,草地上站着一头老黄牛,正低下头啃食着地上的杂草,牛背上斜坐着一个童子,两腿垂在牛腹间,头上扎两条细辫子,口中横着一根短笛,看起来很是悠闲恣意。
显然,这是一幅童子牧牛图,只是,在行家面前,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这画虽算不得有多差,可从线条、意态、上色、留白处来观,也绝难称得上是什么佳品。这画,不像是一个侯府闺秀该有的水准。
只是,看竹香行事,倒不像是个不用心之人,既非态度有问题,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天资不足了。事实也的确如此,竹香生在侯府,虽不乏名师教导她各类才艺,可竹香也非完人,焉能样样都精通。
尚广珅在老友面前失了些颜面,只能对着竹香叹道:“香儿呀,倒不是为父责怪你,你别的什么都好,怎么却偏偏在这画作之上毫无精进呢?”
竹香低声道:“女儿惭愧,可女儿已尽力了。”
“侯爷,”曹遗突然开口,道:“人无完人,晚辈亦有不擅长之事,况二姑娘还小,侯爷其实不必过于强求。”
在曹家父子三人中,竹香与大公子最不相熟,未想到,却是他最先开口替自己说话。
曹时也颇感奇异,他别有意味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接道:“正是,侯爷,香儿现今才貌已不输别的女子,你若再要求她样样才艺皆精,以后,还有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我们香儿呀,你呀,就莫要再为难我的乖侄女了。”
尚广珅哼笑两声,将竹香拉入怀中,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香儿是她母亲的心头肉,我哪里会为难于她,只是为人父母的,都盼望着儿女能更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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