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1/2）

玉檀缓缓起身，掀开破旧积灰的帘帐，翻身下了床。

这是一个陈旧的房间，屋子里空落落的，除了那张玉檀刚刚躺过的旧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盏即将燃尽的烛灯。烛灯微弱地垂着泪，光影绰绰。

玉檀刚做了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出了一身黏腻的汗。粗布制的内衫沉沉地贴在身上，折磨着他柔嫩的肌肤，让人感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厚重感。他张口就想喊侍夜的婢子来帮他换件内衫，却猛地想起，自己的婢子早在家中破败时，便被自己一一送走嫁人了。这若是从前，他着的都是杭丝制的内衫，即使沾了点汗，也依旧清爽松快，决计不会如现在这般令人浑身不悦。

玉檀叹了口气，就着最后一点烛光，想解开内衫上被自己系得乱七八糟的纽结，却被这弯弯绕绕的扭结给难住了,不知如何下手。

这么多年没有自己亲手穿过衣衫，家道中落后，玉檀却不得不亲手做起这些事来。在最后一个仆人被发卖了之后，玉檀想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人都走了，谁来为他梳洗穿衣。

如今这果然是困扰玉檀最大的问题了。

身边没了服侍的仆人，几个妾在那人来的时候便都背着他，逐个倒向了那人的怀抱，给他玉檀戴上了数不清的绿帽子。等玉家倒了，那几个妾竟是直接和那人出双入对起来，丝毫不给曾经的夫婿留半点情面。

而他自己，堂堂玉家家主，竟也被那人迷了神魂，不仅将整个玉家败在自己手中，更是让自己在清河府没有半点容身之处。官府令文剥夺了他的世家子弟身份，给他打上奴籍，充入到王府之中作为家奴。

那人将他从王爷那里讨了去，却又将他弃若敝履，置之不理。

多少人予他真心，他不屑一顾。如今真的将一颗真心奉上，却被他人踏在泥中。但他竟还是不醒悟，只对那人一心痴缠。

只可惜，自己的价值已经被利用完毕，对那人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徒有其表，恶心虚荣的下贱男娼罢了，肖想着不该想的人物，做着不该有的白日梦。

以至于自己留在这宅子里最破旧偏远的厢房，忍受着各种人的讥笑轻贱，也只不过在刚进来的那一天见过那人一面而已，后面却半点再近不得他的身，只能远远地瞧见他的身影。

若是那人真想见他，绝不会视他为无物。

好在那人也不是全然的绝情，虽然给他送的吃食是他以前绝不会碰的东西，但好歹可以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

但就是这点残余的温情，却让如坠深渊的玉檀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隐隐地期待着那点微弱的可能。

他心中清楚得很，但却如那一叶障目的人般，充耳不闻。毕竟一开始，他们也是有过一段甜蜜时光的：他为那点甜蜜将整个玉家拱手相让，直到那人露出原本的面目。再到后来，那人对他便只剩下了狠辣绝情。

春风化雨，雷霆手段，也不过如此。

可惜自己竟有眼无珠，满目迷障。为了那人，他做下天理不容、愧对列祖之事，想必死后也不能再入玉家祖坟，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

他怨，但是他不怨其他人，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想到自己以后坟茔孤立，无人凭吊，玉檀便觉得心口有点发闷，眼睛也酸涩的很。他揉了揉眼，打开桌子下的匣盒，拿出放在里面的匕首。这把匕首，是那人送他的，也是他现在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玉檀将匕首抽出来，第无数次地凝望。匕身寒光四射，有着隐隐的冷意，如同那人后来望向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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