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风起澜湖(1/2)
掘井之人(二十八)
解秋寅要下台去,又被一人出言拦住。
“解兄有见识有胆量,在下佩服。”台下一公子起身行礼道,“在下想请教本次论题之五,乡人皆好之人,何如?”
“……”
“两位大人,小生可以问这位解兄对于此问的见解么?”
两位大人同时捋须和蔼笑,虞大人道,“各抒己见,言者皆无罪。”
“这没什么好说的,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台下一位公子直言道。
“那好。”姜公子替解秋寅接话,“那请问这位仁兄,商纣王如何?”
“亡国之君,自是淫暴至极。”
“始皇如何?”
“焚书坑儒,□□而亡。”
“司马相如,此人如何?”
“赋辞者,莫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伉俪情深更是羡煞旁人。”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又一公子插嘴道。
“曹丕如何?”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了皇位,连亲弟弟也要加害,不仁不义之人。”
“……”姜公子看向解秋寅,解秋寅只是勾唇讥笑,神情里充满不屑。
“愿听解兄一言。”姜公子笑道。
“我且讲一个故事吧。”解秋寅开口道,“有一个人,口渴了没有水喝,于是便去挖井,挖了三天两夜,还是没有挖到泉眼,最终他渴死了。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口渴没有水喝去挖井,挖了两天一夜,也是没有挖到泉眼,于是他决定换一个地方继续挖,终于第三天,他成功挖到了泉眼,最终他活了下来。我想请诸位对这两人的行为进行评价。”
“前者不知变通,后者懂得变通,你想说‘变则可久,通则不乏’?”一位公子道。
解秋寅不置可否,而是接着道,“还是这个故事,有一个人,口渴了挖井,在同一个地方挖了三天两夜,第三天挖到了泉眼,最终他活了下来;同样的另外一个人,口渴了挖井,在一个地方挖了两天一夜,没有挖到,于是他决定换一个地方,挖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挖到泉眼,最终他力竭口渴而死。再请诸位对这两人的行为进行评价。”
“前者坚持不懈,水滴终可石穿,故能活下来,后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恒心,所以才会渴死。”另一位公子接话。
“好,问题来了。”解秋寅道,“同样的口渴没有水喝,挖了三天两夜,渴死的是‘不知变通’,挖了三天两夜挖到泉眼的是‘愚公移山’‘水滴石穿’;改变地方挖井,挖到的是‘变则可久’,挖不到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请问诸位,是什么缘由让你给这四个人如此评价的?”
“这……”台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两位接话的公子也是懵了,“……因为结果不一样……”
“那照阁下所言,结果是坏的,这个人就是品劣,结果是好的,这个人就是品优?你觉得这个结论对么?”
“不对。”这位公子实诚道。
“可两位方才所言,不正是此意么?”解秋寅反问。
“……”两位公子被怼得哑口无言。
“关于这个故事,还有很多细节未讲。”解秋寅接着道,“第一个故事,其实泉眼距渴死之人还有一铲之隔,只要再挖一铲,他就可以找到泉水,也不用渴死了。”
“第二个人,第一次挖的地方距泉眼也是一铲之隔,如果他继续挖下去,就能少费一天一夜的功夫,诸位对这两个人的行为如何评价?”
“……前者很可惜,功亏一篑。后者,虽然是找到了泉眼,但舍近求远,走了弯路。”
“同样的两个人一件事,只因为多加了一个你不知道的细节,评价就完全不一样。”解秋寅道,“如果我再加一个细节呢?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故事,第一个渴死的人是因为听了邻居的话,说坚持下去一定能挖到井,所以他就这么做了,结果他渴死了。挖到泉眼的那个人,同样是听了邻居的话,只不过邻居让他换个地方挖而已,那又该如何评价这两个人的行为?”
“……”众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渴死的那个人不该听邻居劝告,应该坚持自我,这样换个地方挖他就有可能活下来?活下来的人该听邻居劝告,如果不听,他就会渴死?还是说渴死之人的邻居是好的,活下来的那个人邻居是好的?还是说劝人坚持是不对的,懂得变通才是对的?”
解秋寅一连四问,台下的书生开始低头思考。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妄加断言的。
“我从头到尾只字未提这四人的品性为人,我也只说让诸位评价他们的行为,可没说过让诸位评价他们的品德如何,不是么?”解秋寅又补一刀。
“……”确实……
“一件事一个人,如果仅能用对和错,好和坏来评判,那你看到的永远都不是真相,你也只会像个傻子一样被道听途说耍得团团转,你们又可笑又愚蠢,不是么?”解秋寅讥笑台下公子。
“……”这话说得好些书生羞愧得无地自容。
“殷纣王淫暴?敢问这位公子你是《列女传》看多了,还是市井野史听多了?回去多度读书吧。亡国之君就一定是荒淫无道的么?牧野之战西周灭商,就一定是顺应民心替天行道么?”解秋寅继续嘴毒不留情。
“胜者王侯败者贼,这一句对你们来说,足够评价所有的前朝君王,何必要察?”
“秦始皇□□?解某不敢苟同。”
“至于司马相如,人不如其文,你只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可知正是因为司马相如变心,所以才有《白头吟》?”
“俗情抑扬,雷同一响,遂令又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文心雕龙·才略篇》,不谢。”
“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姜公子叹气道,“世上之事,概莫如此。”
姜公子与解秋寅在台上这一唱一和,台上两位大人听得是称赞有加,台下众书生倒是被贬得一无是处,头低得像是被夫子训斥的学生,怂成一片。
台下杜如客看解秋寅在台上耀武扬威趾气高昂的模样,又气又无奈!
这家伙品行不端却偏偏肚子里藏有真墨水。
哼!小人之学,以为禽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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