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百里(1/2)
淮南东路转运使司衙门。
杜若蘅在转运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很久了。他掌管一路之财务,原本要到每年夏秋两季各州呈上账目之后,他才会忙起来。不过如今,因着上头传了盐政的公文下来,他便召来了路下各地的知州知府,一同商议此事。当然,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传给下头的人。
他不疾不徐地揭开茶盖,吹开浮沫,小饮了一口,抬眼看到众人纷纷将手头上的文书搁下了,才笑吟吟地问道,“各位都看完了?意下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彼此,泗州知州谢履冰倒是直截了当地问了,“杜大人,卑职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其一,这盐引的定价似乎并没有比之前官售的价格低上多少,是否还可再商榷一二?其二,若要卖给商人,除去价高者得这一条之外,卑职以为还应考校商人过往德行。毕竟食盐乃国家命脉,若是被心术不正的人买走了,到时候恐怕要出乱子。”
杜若蘅听了,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是冷笑了一声。这个谢履冰向来是个刺头,果然到了这件事上,还是他头一个站出来。
只是杜若蘅虽心中不以为意,却没把心思露出半分来,“谢大人的心思果然细致。只是这其一嘛,怕是改不了了。这盐价,是我先前与其他诸位转运使大人共同商议出来的。毕竟如今国库吃紧,这盐价是万万降不得的了。再说了,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我们这改了,那其他的转运使那头也得跟着改。万一人家不同意,那就还得接着商议。一来二去的,白白耽误工夫。这事上头催得紧,若是误了期限,你我可是吃罪不起啊。”
他抿了口茶,咂巴了一下嘴,又接着说,“至于这其二嘛,其实诸位大人来之前,我早已将商贾的名单拟了一份。他们都是州府之中的巨富之家,出得起钱。至于这品性嘛,谢大人说得确实有道理。不过上有朝廷看着,中间还有我们这些人瞧着,他们总不至于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吧?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饮完最后一口茶,把茶盏搁到一边,双手插袖,嘴角浮起一丝笑。
他这话一出,底下的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谢履冰皱了皱眉,“大人,这公文上说的可是让商贾自己竞价,为何现在却成了大人您自己来拟名单呢?”
杜若蘅笑着安抚他,“谢大人,有时候上头这么写,但里头的意思呢,你得自己品。我选的这几位商人,差不多已经是咱们这一路里头最富的巨商了。就算是让他们自己竞价,左右也逃不出这几个人。”
谢履冰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人,这里头的意思我是瞧不出来。我看,还是照着字面的意思来,别回头品错了,那才是真受罪。”
杜若蘅不再理他。他和谢履冰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知道这个人向来是油盐不进,自己心里头有了主意就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于是他转而问其他人,“那诸位如何看呢?”
“卑职以为,还是杜大人说得有理。既然结果没什么大的出入,不如就省去了中间这些零碎的事务。”
“是啊是啊。这样,咱们还能定个合适的价格卖出去。要是让他们自己竞价,不知道这盐要涨到什么价呢。”
“谢知州,我看你也别太较真了。有时候,上头是不了解咱们这的情况。你得学会变通啊。”
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他的不是。
杜若蘅看着谢临渊难看的脸色,心里啧啧的。要说谢家老爷子当年为这两个儿子取名,可真是费了心思的。《诗》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结果没承想,两个儿子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硬。那个谢临渊现在倒是学乖了,知道攀丞相的门槛了。至于这个谢履冰嘛……
他悠悠地转了转眼珠子。过刚则易折,这把硬骨头,就算自己不动手,总有一天也会叫别人给拆散的。
等人都散了,谢满楹沉着一张脸走出了转运使司的衙门。
楚州知州黄允追了上去,“履冰,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是沆瀣一气,你又何必非要固执己见,跟杜大人对着干呢?”
谢履冰向来是不听劝的,只是冷冷地回了句,“他们一个个不要脸,我还要脸。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不就是自己收了好处,替那些富商开了方便之门吗?”
“哎呀你小声点小声点。”黄允急得脸都涨红了,“那你想怎么做嘛?有杜大人在上头压着,你就算自己想照着公文来,恐怕盐场的人也不肯听。不如你这回且顺了他的意,少生些事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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