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百里（2/2）

谢履冰停下来，眼神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我要向朝廷上疏，让朝廷看看这些人是如何在底下蝇营狗苟的。”

黄允急得去拽他的袖子，“我的谢大人哟，你就算不为自己的仕途想想，你也替你那位在京的大哥想想吧？谁不知道杜大人是李相的人啊？你大哥去年又同李相结成了亲家。你这一道奏疏上去，且不说朝廷如何反应，你让你大哥在李相面前有多难堪？”

一听他提到自己大哥，谢满楹的脸色更冷了，沉默了半晌，还是没说什么，甩了甩袖子便走了。

……

李承玉的这场热症，来得突然，且反反复复了几天也没好全，不过好在总算气色好看了些。

新雨甫过，把院中草木都晕染成一片蒙蒙的葱茏之色。恰逢谢枝今日穿了身豆绿色绣百蝶穿花的襦衣，沉香色的百褶裙垂坠下莹润的珍珠。一支打成桃枝含苞模样的银钗松松地将她如瀑的黑发挽了起来，衬出一截羊脂玉似的脖颈。

她站在檐下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这场小雨午后大概是不会再下了，于是便叫人把冯管事请了过来，打算今日再到城外相府的别庄收税去。

这事已经拖了够久了，谢枝瞧着李承玉身子好转，才敢放心离开。其实这事照例本也轮不着她管，但是她在这件事上态度异常的坚定。冯管事劝了几句，看劝不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结果等唐寻架着马车，载着几人行至城门口时，却发现那边似乎有人在争执些什么。一小群人聚拢在一处，马车被堵得出不了城了。

谢枝打起车帘看了看，只见几个城门守军围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像是在拦着他进城。只是无论守军如何推攘，那少年却执意要进来，一时僵持不下。她看了身边的骊秋一眼，然后抬手敲了敲车壁。

唐寻勒住缰绳，跟坐在车辕另一边的冯管事对望了一眼，然后回头问了句，“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然后便看到谢枝从车厢里头出来了。

她径自下了马车，向唐寻道，“你去瞧瞧，那边出了什么事。”

唐寻应了声，便过去了。他性子本就机灵，又会说话，没一会儿就打听得七七八八，回来朝谢枝禀告道，“夫人，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小乞丐非要进城，但是他既无身份文书又无人担保，守卫怕他入京生事，便不肯放他进来。”

谢枝听了也为难了。守卫做的也只是职责所在，毕竟此乃京畿要地，不能放身份不明的人进去，不然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当不起。

“那他有没有说，他要进城做些什么？”

唐寻又道，“怪就怪在这了。问他是谁，他不肯说。问他来做什么，他还是不肯说。让他回去，他又不乐意走。结果就僵在那了。”

骊秋在后头偷偷扯了扯谢枝的袖子，“少夫人，这种麻烦事咱还是别管了吧。”

冯管事也下了车辕，说道，"少夫人，乞人入京，大多是为了行乞。毕竟京中达官贵人众多，出手都阔绰。少夫人若是于心不忍，打发他几两银子，估摸着他也就愿意消停了。"

谢枝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从腰间的佩囊里拿出几两碎银来，朝唐寻道，“你把这个给他吧，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安顿几天。这京城，没有身份文书，他是万万进不去的。”

她目送着唐寻又折返回去送银子。也不知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那小乞丐忽然就扭头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结果跑到半路便被唐寻和几个守军给按住了。可他被按在地上，还是拼命地抬起头来，一张污黑的脸上五官都难受得扭到了一块，他带着哭腔喊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谢枝被这凄苦的一嗓子惊了惊，拦下骊秋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欠身问道，“你要我救你什么？”

听了这话，小乞丐猛地哭开了一声，凄惨得像是猛地撕去了这满街宁静祥和的假象，露出不堪污秽的底色来，“我有……我有天大的冤情要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