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1/2)
堂间光线渐暗,广宁王正打算差人去点灯,这时,一道闪电忽的打到了堂前,激起众人惊呼。同时,也掩去了原奉音调有些提高的声音。
“你找死吗,梅竹音?”原奉的手捏得嘎吱作响,他的脸色在电闪雷鸣之间变得惨白,原本平静的眼睛里含着怒气,咄咄逼人地质问着眼前的人。
叫梅竹音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突然间,又是一声滚雷,这时,凤官儿的《十面埋伏》尚未结束,裂帛之音陡然袭来,整个大堂都回荡在余音的振动之中。席卷而来的北风将堂前的珠帘吹得哗啦作响,隐隐约约可见那纱幔后镇定抚琴的蒙面小美人。
“率土之滨,王臣都会俯首,愚忠的将军,你何必再去管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呢?”梅竹音的声音愈发尖细起来,他不改笑意,注视着原奉如鹰隼般尖锐的眼神,“你既然要保大煜无虞,又何必暗中纵容我的梅花庄兴风作浪呢?你父死于谁手你不清楚吗?你既然执意要守着这溃不成军的北路,为何不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原奉沉下了气息,他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乌云翻滚,墨色渐浓,雷声从云端炸起。
“出身低微的西平王阴险歹毒,不受重视的昌吉王软弱无能,倘若你杀了广宁王,李家便后继无人了,将军您看看,这江山,会是谁的江山?您在牧流养兵,要防着广宁王,重建北路,也要防着广宁王,那您何不直接除掉这个绊脚石……”
梅竹音的话还没说完,原奉就已打断了他:“住嘴!”
梅竹音摇了摇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旁人都说你一点也不像原傅隋的儿子,我想他们错了,你身体里流的才是黑鹰一脉刚硬又愚忠的铁血,不过幸好,我了解你。”
说完,他轻飘飘地一抬手,指向了广宁王。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乱风刮过明月楼,原本高垂堂前陛下御笔“明月东风来”的匾额突然松动,正落向站在那底下的李蒙的头上。
《十面埋伏》的曲子戛然而止,堂上的宾客愣愣地坐着,直到闻见了可怖的血腥味。
沉重的匾额给李蒙的脑袋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脑浆混合着腥稠的血液在地上肆虐横流。
原奉猛地拍桌而起,一旁的梅竹音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腕间的铁甲冰冷,梅竹音的手心倒是温热,可惜温热透不过铁甲,暖不了将军坚硬的心。
原奉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怨念,梅竹音一笑,松开了手。
堂上的人已经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去请太医,慌不择路地去抬起李蒙。
然而,已经没什么用了。
天降大雨,广宁王就这么窝囊地结束了自己轰轰烈烈的一生,在他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三十年里,或许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听听从懿安帝的命令,在五年前将穷途末路的原傅隋挡在广宁府城外,那一日和今天一样,闷雷阵阵,只不过人有冤,天知晓,五年前,白雪飘渺,万里冰封。
原本歌舞升平的王府人头攒动,广宁的人们奔走相告,李蒙这些个王权贵族,大概也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府里请了好几个鞑靼贵族,都是当年和砧木儿王交好时与李蒙认识的。但是现在,原奉站在明月楼上往下看,怎么都找不到刚刚在楼底下和李蒙相谈的鞑靼人。
“你应当好好谢谢我。”梅竹音站到了原奉的身边。
原奉现在无心和梅竹音争辩什么,他四下望去,隐隐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
梅竹音撑着栏槛,一用力,侧身坐到了上面:“将军,广宁现在是你的了。”
原奉没有搭理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暗的天:“你刚刚说鞑靼勇士要往北去?”
梅竹音不知他提的是哪壶,先是一愣,然后回道:“没错。”
“要出事。”原奉面沉似水,,他飞快地下了明月楼,抬手叫来自己的亲卫,“肖律!”
这个年轻的士兵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凑在人堆里看李蒙尊贵的遗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原奉拎着后颈拽了出来。
“传令牧流,调集五百亲卫,速来广宁!”
“将军……”肖律摸不着头脑,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原奉已经转身拐进了后院。
坐在雕栏上的梅竹音看着楼下四碎分离的匾额,摸了摸下巴,一撩衣摆,飞身上了楼顶。
砧木儿王要打广宁,原奉心知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但他没想到的是,黑鹰将军的律令才还没推出去,就被滞留在了骥北门。
骥北门守城的北路军老兵半醉半醒,把从将军府递来的密令扔到了一边,他窝缩在温暖的营房里,喝着刚刚从王府送来的花雕。
“王爷还是想着这些边关将士的。”这老兵咂了咂嘴,摇头晃脑,“但怎么派了几个鞑靼贵族来送?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他边说,边给自己酌满一壶酒,鼻尖凑到杯口,细细地闻着,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
都要入春了怎么还这么凉?老兵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起身,想要把被风刮得呼啦啦响的木板门关上,而就在此时,借着细小的门缝,他看到了远处的草原。
那里有一队骑兵恍恍惚惚地从遥远的地平线行来,老兵觉得自己是喝酒喝多了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老兵咂了咂嘴,掂起剩下的半壶酒,行云流水地送进嘴里,舔了一下嘴角,回味了一下酒糟的味道。
这老兵姓毛,长着一下巴浓密的大胡子,在二十年前,本属塞北三十六关赤雍关十五将军麾下的嫡系,做过原傅隋的斥候,曾经也风光过一时,可惜如今早已年老昏花,沉浸在几两女儿红里醉生梦死。
“毛大胡子,毛大胡子!”迎着风雨,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半高的小兵,一脸惊慌失措,“毛大胡子,王爷薨了!”
毛大胡子一时间没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拍了拍脸,问道:“什么?”
小兵哭丧着张脸:“王爷,薨了。”
毛大胡子瞬间被一口酒呛得死去活来,干瘪的嘴唇抖了抖:“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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