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我抵在他肩膀上用来推开他的那只手,一根一根,像被剥落的洋葱外皮,被谢添弋握在手里。
如同飞行降落,我与他纠缠的五指在他的带动下也被迫地蜷缩起来,缓缓滑至他心口的方向。
我碰到他的心跳,那是一种触觉,紧接着肌肤之下的节奏自成乐章,像鼓点像符号像一切我说不出口的声音罩住了我。
我差一点屏住呼吸。
谢添弋在咫尺之外望着我,用一种茫然不知所措和一闪而过的受伤的神情。仿佛在左胸口,他抓着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一把经由我操纵正扎进他心口的刺刀,刀锋凌厉,血肉翻飞,最后鲜血淋淋。
老实说,我看到了他眼里漆黑一片的变化莫测,却可惜的没有看懂。
谢添弋问我,“为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比很多年前的升学考试还要叫人为难,那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起码我知道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谁都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不过现在找到还是没找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我回答他,“我是说,你应该很忙,不必非得从香港来北京找我,耽误你的工作会让我倍感过意不去。其实我只是出去走走,这事我计划了很久,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计划了很久?”他敏感地抓住我话中的只言片语,紧跟着眉毛轻蹙露出很淡的不悦的神情。
“嗯”我不想继续再看他,目光有些闪躲,“爸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既然这么关心,回去不就知道了。”他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对我回答的嘲讽。
然而我已习惯他的阴晴不定,竟还有心情冲笑了笑,“有你在他们身边,我很放心。只不过你也知道,爸他操劳了这么多年身体是大不如前,有些事能不和他起冲突是最好”
我以为这套话已说得漂亮且毫无破绽,却没想到谢添弋已经失去了耐心,索性开始单刀直入起来。
“和我回香港”他握着我的手一点点收紧。
“我会回去”我沉默了下来,开空头支票并不是我的擅长,我只是一个擅长逃避和伪装的胆小鬼。于是我干脆将话只说一半,留白是中国人的艺术,我没有近期回港的打算,我不能骗他。
欺骗是不对的。
谢添弋终于松开我的手,恢复了大多数时候我见他的样子,目光冷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骗子”他唇齿微启,像丛林的毒蛇正慢条斯理地吐露着蛇信子,一字一顿,叫我心里不自觉打起鼓来,明明很轻很慢却让我警觉性地绷紧了神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添弋说,“你做梦。”
他冷漠又高高在上的模样一下子将我的记忆拉得很远。好似有一个剪辑师正从漫长的十几年的时间洪流里翻箱倒柜,一点点将他与我说话时的类似神情剪辑在一起。
那一年,我走进他的家门,他的父亲谢轩将我介绍给了所有人。
“添弋,以后闻彦就是你的哥哥了,你要听哥哥的话哦”
佣人们也跟着露出欢迎的笑容。
谢添弋站在谢轩的身后,抿着嘴注视着我,他的眼睛很大,眼尾有一点点上翘。那时,我还没吃过苦头,以为他只是安安静静不爱说话,却不曾想过他凝视我的眼里正是同现在相似的冰冷。
2002年,我第一次见到谢添弋。
那一年,上海取得了2010年世界博览会的举办权。这是世博会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举行。当时的我在绍兴念书,喜欢放学偷偷绕一点远路到“宝林臭豆腐”待个小半会儿。
店铺的老板是我父亲的朋友,在我刚出生那会儿就十分喜欢我。我中意他们家的手艺,同那些打着百年招牌的店不同,虽然没有络绎不绝的顾客的追捧,却总好吃的让我口水连连。
人多的时候,我偶尔也充当个打杂跑腿的角色,把书包往里屋一搁,忙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我总盼着放学,因为比起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刚出炉的香喷喷的小食总是格外具有诱惑人的力量。
可是后来,我逐渐再也没有多花一点时间拽着书包兴致勃勃地偷偷往“宝林臭豆腐”跑,不是因为我吃腻了,也不是因为他家的味道不尽如人意了。
2002年,我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
我还是同往常一样企盼着放学,只不过我那时已从悠哉悠哉抄小路到“宝林臭豆腐”变成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往医院赶。
我在父亲的病床旁写老师留的随堂作业,听见医生查房时停留的叹气声,他们说我的父亲已心病入骨,是自己不想再活了。
那时候我正在作业里打了个盹,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的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不想活了呢。
我是如何也想不通的,我巴不得从我的身体里再分出个好几个同我一模一样的小人和我一起“活”,其中一个替我完成老师的作业,一个替我陪在父亲的身边,还有一个就是我自己。这样一来,我便可以蹦蹦跳跳去做遍这世上一切我想做却未能完成的心事。
但无论我明白与否,我还是隐隐约约觉察到父亲的低沉。
每次我到医院,总能看到他静静地靠在病床上,一个人望着窗外。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后知后觉久久才收回目光回过头看我。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脸上温和的笑容显得十分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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