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匪帮探戈 >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1/2)

目录

二十三

自从我们从猎场回了家,家里的状况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我很长时间没有拿起笔来继续记录叔公一家的故事……或许我不应该再采取这么生疏的说法了。当我刚回到去家门没几天,陈楷林便给我来了一份新的身份证件,我已经正式成为了美国公民,成为了叔公家的一份子,这一切都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早在叔公去猎场找我们之前就已经下令安排好了。我无法亲口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的父母,他们甚至比我还早知道这一个安排,而且毫无异议,充满感激。

“他们听说了这件事很高兴。”叔公对我说。“他们知道你在这边被照顾得很好。”

在我能感到愤怒或者惊讶之前,我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就这样发生在我身上,这一将永远改变我的人生轨迹的决定,竟然丝毫不由得我自己。当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叔公的强权的时候,他总能又把我打个措手不及。

而这还不是唯一一件叔公独断的事。

打从我和马克西姆出走归来以后,在叔公家戍守的人便多了起来,而且轮值的次数也比以往更加频繁,致使我常常去能看见他们,正当我写下这份记录的档口,我就能听见他们在楼梯间巡逻的脚步声。这使我厌烦之极。从前,那些惯守在叔公家里的保镖都是很懂事的老手,他们常驻在离大门比较近的独栋小楼里,负责管理监视器而且在大宅外围巡守,我以前很少能看见他们,他们并不会打扰家里的亲近。如今却不同了,大宅的各处里们都有人守卫,他们还时常进到大宅里巡逻,无论是在客厅、花园、游泳池或者弹子房,无时无刻不会看见他们背着枪叼着烟四下走动的身影,把家里扰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其次,按照叔公的说法:“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他么决定给我安排一个保镖兼司机接送我出门,起初我听见这个决定还觉得有些安慰,断以为那必定是马克西姆无疑,然而叔公击碎了这一幻想。那是个被唤做阿豪的年轻人,本来是谢金龙手下最得力的收债人之一,如今被调来做我的司机,或者说,我的监管者,总日耸拉着脸,不爱搭理我,问三句答一句,可见阿豪也不太乐意做这一份工作,态度很懒怠,我也只知道他叫阿豪。

至于马克西姆,他的遭遇并没有比我好多少,叔公不许他夜出了。这自然遭到了马克西姆的强烈反对,硬是要出去。叔公也不和他硬碰硬,他要出去便出去,叔公差使了三五个人特地跟着他,或者专门蹲守在马克西姆常去的地方看着他。他出门本来就是为了躲开叔公的监控,好换一口气。如今叔公给他整这么一出,他玩得极不快乐。

我也听过他出言与叔公争辩,却被叔公以绝好的理由辩驳了回去。

叔公的理由便是红姑。原来在我和马克西姆出走的这段时间里,红姑有许多不安分的动作,她在过年大伙举头的时候私自见了不少代理人,还私下白减了聚义堂里老一辈的叔公叔伯,桩桩件件叔公全看在眼里,再加上大年初一时,她在代理人宴席上堂而皇之得迟到,明摆着作威,叔公疑她定是起了疑心,于是严加防范起来。

杰米还告诉我,那会儿叔公跟一群人代理人去聚义堂上完了香,照例在庙会上现了下身,分过猪肉,回到家一看发现我和马克西姆都不见了,差点以为红姑竟已经狂到在这个大家伙都在的日子将我和马克西姆双双捉了去,定下了神细想红姑再大胆,也不能够做出如此大不敬的大作为,才放下了心,一边提防着红姑,一边还要分神想着怎么把我和马克西姆劝回来。

一时间,马克西姆也无话可说了,他从很久以前就认定了红姑是他们这群人之中的黑羊,是所有代理人中最危险的人物,如今叔公拿这个话头堵他,他也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好一阵子,叔公完全改了当时在猎场里马克西姆的那股热乎劲儿,走了完全相反的极端,原先他是最爱马克西姆的,现在好像忘了这个丈夫似的,每天夜里不是宿在杰米那里,就是在威廉那儿过夜。除了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早茶的时候,叔公都不待在主宅,只剩得马克西姆和我,还有那日夜在楼上楼下巡逻的人马,人随多起来了,但在感觉上一天比一天冷清。

我和马克西姆心里都不痛快,我便上杰米处去诉苦,求他说动叔公。可杰米说话倒也一点情面都不留,抚摸这他养的那只漂亮的蝴蝶犬,慢悠悠地朝我说:“狗走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当然要严看着,好好管教才是,难不成惯着他养足了野性,再不回来。”

“在他眼里,我们都是狗吗?”我喃喃道。

“你要是爱他,你就是。”杰米淡淡地回答。

我没答话,只是忽然有股悲哀涌向了我。杰米以为我还是为叔公的专制而不高兴,便劝慰道:“算了,这阵子你找点事情做做,见见朋友,买买东西,等你叔公觉得教训勾了就会没事的。”

“不是。我觉得……”我还想争两句,正要开口又忽地瞥见杰米左手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火油钻,它在窗口洒下的斜阳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映得连一小片地面都五彩浮动。我便住了口。

“觉得什么?”

我转开了话题:“你这戒子真漂亮。”

杰米一笑,说:“呔!这有什么,你要是喜欢,明天我就让人也给你打一个,只要你能高兴就好。”

“不必了……”我说,后来又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我想我终于明白别人嘲讽叔公是个“皇帝”的真正内涵。他确实是个君主,来也无常,去也无常。当马克西姆尝试说服我去与他体验另一种生活的时候,我尚不明白他的执着来源于什么,但如今我终于回到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我却忽然明白了在猎场和马克西姆围火而坐的珍贵在哪里。我也终于明白了马克西姆如此留恋那个猎场美梦的原因:只有在那里,李才真的是他的丈夫,在那块只属于马克西姆的天地里,没有杰米,没有威廉,没有庞然如怪物一边的大宅,没有四下监视的队伍。在那里,他不必仰仗李的喜怒而活,李没有对他予给予夺的权力;在那里,正如马克西姆向我承诺过的一样,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生活。

我亦开始理解,为什么李在猎场找到我的时候,用那样一种非常冒犯我的眼光看待我,将我视作他的情敌。当马克西姆带我出走到他的猎场,李猛然发觉,马克西姆这场做了近三十年的幻梦里,他发现他在那个天真的幻想里的位置不再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而且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权力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我悲哀,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悲哀,也不是为了马克西姆而悲哀,而是为了李。

当我写到这里时,我慢慢发现,或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李,从来没有真正跳脱出辈分的限制,而去将他作为一个与我、与所有人一样的人类个体去理解。他看上去拥有一切,并不是凡人所能相较的,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对他所爱之人抓得这样用力,用力得好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他今年六十八岁了,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多久?他曾不曾厌倦过?

正如杰米所说,家里那种无言压抑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部分原因在于红姑回了好莱坞去,她终究没有太过火的举动,于是宅子里轮守的人恢复了旧日的安排;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家里来了生客,多少给这个沉闷的家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惯例,大年过去,那群随叔公打拼多年的匪徒回到他们各自主宰的城市里去。接下来陆续拜访叔公的,则是他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朋友,他们没赶上年前的山顶盛宴,便在年后来看望叔公。其中有两个人我觉得很值得一写。他们分别的到来都给我和马克西姆在这段被叔公冷落的日子里带来不少慰藉。

一位是露易丝·罗宾森小姐,虽称她是小姐,但实则她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因为她没结婚,我便按照外国对未婚女人的惯称作小姐。她长着一头金发,因为年岁和日晒的缘故早已斑驳,如同一把被晒了多年的干稻草。那样一把头发之下是张与之相衬的长满细纹的脸。她是那种典型的身子骨颇大的白种女人,举止间颇有男子气。她是带着一位在上文读者们已经颇为熟悉的人物来拜访的,那就是格鲁申卡。罗宾森小姐负责管理这叔公在澳大利亚投资的一些教育产业,叔公和马克西姆当初为了保护格鲁申卡而将她送到那里生活之后,罗宾森小姐便一直在格鲁申卡身边充当着可靠的监护人。

当初十四岁的格鲁申卡如今已二十有余,长着一头令我艳羡的漂亮金发,生得一张圆脸,面色红润而漂亮,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从容的气质,令人难以相信她身上所发生过的那些被倒卖折磨的悲惨往事。

她们将会在旧金山多停留些时日,暂住在叔公家中,这已安排挑动了马克西姆活跃的神经,筹谋着要带格鲁申卡到什么地方去,吃些什么好吃的。

我看到这女孩令他快乐的模样,竟几乎让我多少地理解了当年叔公嫉妒的心情,不得不说马克西姆的确是个极度专注的人,当他打心底的喜爱某样事物时,旁的事就都全然不顾了。

不过我也并没有为自己的旁落失望而失望太久,在罗宾森小姐和格鲁申卡到来的隔天。我和叔公正在喝早茶的间隙,又来了一位陌生人。当然,这是之于我而言的,叔公对来者可谓熟络极了。一见他来脸上便是小,嗔怪道:“你怎么才来,那时候在山顶喝酒时不来,我还以为你都不打算来了。”

那来人便是周先生,来时穿着一袭皮毛微博的大风衣,叔公招呼人帮他将大衣脱了,里面是套极入时的苍蓝暗纹西装,头发用油抹的齐整,人也长得周正,脱过了大衣,便接过叔公递过去的烟,等人帮他点上了,被向后倚靠,吸着烟翘着腿,笑答:“那会儿我不正忙着吗》我也想去,早点见到您,但就是抽不出时间,没办法。眼下刚空下来了点吗,这不就急着忙着赶来了吗。”他掸了掸烟灰,扭过脸将烟吹到了空地上,又说:“我忙,您心里才踏实呢,不是吗?”

我眼看他去啊笑得讨巧。我坐在一旁没敢插话,然而眼光实在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瞧,心里你亲爱们这是个什么来头的主儿,那身行头贵气十足,脸上生得白净,一看就是从没辛苦劳作过的脸,尽教人看不出个大概的年岁来,举止优雅斯文,倒像个藤校出来的贵公子哥。

他跟叔公撩起来,我才多少听明白了,他是叔公在纽约的证券经纪人和代理,专门负责叔公的金融投资的是想,常年在曼哈顿带着。他处事也很得当,跟叔公聊了几句,为了不让我觉得冷落,便两三句话转到我头上了。

“这位就是文小姐吧?”他说的是国语,带着点沪上的口音,听着温柔。

他眉眼也生得多情,笑时莫名撩拨人,我不知怎么的,竟让他看得羞涩起来,只好低着眼点点头。

“哎呀,实在让小姐怪罪了,过年的时候也没过来,来……”他挥了挥手,刚刚为他脱去风衣的侍应捧着个黑色天鹅绒的盒子过来了,打开来一看,里面十条想着施华洛世奇水晶的钻石吊咀,样式别致小巧,很惹眼球。

“早就听说文小姐从中国过来了,本来就该早点来拜见的,没想到就是脱不开身。今天见了,果然亭亭玉立、不同凡响。这是我特地找人为小姐做的,请小姐莫见怪。”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一边瞧着叔公的脸色一边说道。

“人家特地为你做的,你就收了吧。”杰米在一边帮腔,

叔公没说话,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在一边兀自抽着烟。

我知道这是个指示,只好说:“那我收了吧。”

“我听说小姐在伯克利读书,是来了就到旧金山吧?”周先生又说:“去过纽约吗?”

“还没有。”

“有空还请您赏光呀,纽约那地我还算熟悉……”

“择日不如撞日嘛。你今晚就赶回去不是吗?”叔公忽然打断道。“顺道带上她去玩几天。”

“啊?这样……”周先生有些诧异。

“这样不太好吧?叔公。”我说。

“有什么不好,你就当做是见见世面嘛。”叔公随意地说。

周先生用目光扫了扫叔公的脸色,马上转了口风说:“那我带小姐去玩玩吧。”

我就想接受那条项链一样,只能接受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安排。

回家收拾行装是,马克西姆听说了这件事却不大高兴。

我不明所以,马克西姆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叮嘱我小心点他向来不喜欢油头粉面的家伙。

我对他这种说法心感抵触,觉得这是马克西姆的大男子主义作祟的缘故。

我不明白叔公为我做出这个安排的用意,但过去证明,即使我明白他的用意,我也不曾真正地违抗过他。

在去往纽约的飞机上,知道了周先生的姓名以及他的来历。他的全名叫做周志远,从起名的那一刻便被给予了厚望,原来是生活在中国公务员家庭里的,他的聪慧使他成为了在八十年代第一批去往国外留学的青年之一,并最终留在了美国,正如他的名字所预言的一样,成为了一个最终留在了远方的人。他在待人接物上很细致周到,这使当年的他在普林斯顿大学里成为了受欢迎的人物。他的受欢迎一直延续到了留学之后的生活,他昔日的校友们,正如所有在普林斯顿就学的校友们一样在政界和金融界带着响当当的成绩行走,这是她也顺利地进入了华尔街。但这对一个黄种人来说,在那个年代,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当困顿之时,李给了他帮助,几笔巨大的投资成功使他声名远扬,而他本人也终于在纽约站稳了脚跟,之后他也一直在叔公的照拂之中。

我深知这并非是故事的完整版本,周先生大概尚未了解到我对叔公的营生到底知晓多少,所以给我讲述了这个经过美化的故事。就我理解而言,他无非是红姑之外叔公的另一项洗钱的去处。

我们到达纽约市正值午夜,天色清明,从飞机上往下望去,随着飞行高度的缓缓下降,纽约的远光在云层中渐渐浮现,纽约城如同一片永恒燃烧的星海,衬得广袤的大抵如同虚空的宇宙般漆黑。

周先生并没有在他的家里招待我,而是将我安置在了希尔顿酒店里一个常在他租赁名下的套房里。

第二天正在用早餐时,周先生便来了,改穿了一升驼色的开司米高领毛衣和白色的塔夫绸长裤,看上去闲适许多,他柔声问我:“你还吃得惯吗?这不是旧金山,没有个能带你喝正港早茶的好地方,只能让你吃着洋早餐。”

“没这回事,在旧金山陪叔公陪得多了,我反倒吃洋东西比在中国吃得还少了。”我请他坐下,笑着和他说:“就是不知道周先生家里有没有人做上海菜让我尝尝。”

他笑笑,找来了外套里的烟盒,思索了片刻,竟又放了回去,说:“小姐说笑了,我家里哪有什么人呢?要是有也早就让你见了。”

“是啊。有的话,烟都戒了对吧?”我取笑他。“我倒让周先生拘谨了。”

“不是,之前见您,您叔公给的烟,我得给个面子,单独见您还抽烟不太礼貌。”

“那您就是不给我面子咯。”

“小姐您要是这么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