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满苔阶绿满枝(1/2)
寒雾稠云,一夜急雨。
此时热夏已过,中秋未至,塘边仍有蝉鸣蛙噪,叶间偶尔鸟雀啼鸣。夜里虽凉,日出之后便温暖起来,最舒服的时候,莫过于夜色未褪,晨光熹微之际。
梦中感到身旁一阵窸窣,薛凌霜闭着眼伸手捞了一把,握住冰凉如缎的发尾。
这下他睁开眼,看见枕边人正起身,那是个着红衣的将军,薛凌霜逆着光只看见那一头乌发如瀑,披散下来。
红衣将军心有所感,回头看他,他也回视他,看见墨潭之下倒映一对暗金色的眼瞳。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沉默了一会儿,薛凌霜揉着手里那捧头发,突然开口说,
“昨儿下雨了。”
他们都觉浅,晚上下雨自然都能听到。薛凌霜之所以说这些心知肚明的废话,是因为通常没话说的时候他就会这么说。
如果两个人都不说废话,在一起的时候总要有一个人来说。
红衣将军兀自起身,应了他一声,
“嗯。”
那几绺发丝很快便从指缝间滑走了,薛凌霜,抓住了那条缠在发间还未落下的红带。
他捏着发带一端,将那条细缎扯了老长,到尽头了,才落下来。
将军去了红衣换上白衫,再看薛凌霜的时候,他已经从床头转到床尾。又因为怕冷不愿挪窝,仰面躺成个十分怪异的样子,满脸幽怨。
手上还捏着那条发带。
“你又要去面圣。”
将军哭笑不得,
“哪来的又?”
“如今四海平定,五内皆服,什么事值得召你去做?”
系衣带的手一顿,将军笑道,
“你不是早已不问世事?”
薛凌霜看见他笑便高兴,嘴上却道,
“为你倒值得一问。”
将军但笑不答,只垂首理顺鬓角、系好腕甲、抚平衣襟。薛凌霜看惯他红衣红翎,如今白衣飘飘,墨发垂绦,反倒有些刺眼。
薛凌霜仰头,自下而上看进他眼里,
“君怀策,黎商爵叫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凌霜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君怀策不想说,他就永远都问不出来。
君怀策不说,他只好自己猜。他抱着双臂仰躺着思索,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缘由。君怀策说的不错,他的确早已不问世事,开国之后便再没碰过那身玄甲了。
薛凌霜甩甩脑袋,打了个喷嚏。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个上身露在外面,皮肤都冷了。
君怀策这一去,临近傍晚都没回来。搞得薛凌霜不免生出些独守空闺之感,遥望皇宫,险些守成一块望夫石。
平常君怀策在,他就看君怀策;君怀策不在,他就想关于君怀策的事情。
遥想初见君怀策时,的确如惊鸿照影,堪称一见钟情。那时候他红衣银甲,骑一匹踏秋白马,黑沉沉的眼睛淡淡地往这边一瞥,薛凌霜便感觉浑身一颤。
他立刻就要催马到对方面前去,好在铁甲包裹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唤回他的神智。
整个人都裹在玄甲壳子里,没人看到苍云铁骑首将的杀破狼铁面下,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
见君怀策之前,薛凌霜不怎么知道这个人。他那会是主将之一,打仗打得昏天暗地,除了自己麾下,根本顾不上别人。
见君怀策之后,薛凌霜便知道除却这座巫山,再遇不上这样的人了。
事实上君怀策很难取悦,很少有什么能让他真正感到高兴。平素说得最多的两个字是“尚可”,若非薛凌霜在他身边,也难有笑脸。
但他也很好取悦,或许是一匹合了眼缘的骏马,一杆趁手的长枪,抑或是薛凌霜不经意的一句话,都能让他笑起来。
薛凌霜细数自己对君怀策的了解,他知道君怀策洁癖甚重、喜欢按部就班地做事,打乱计划会令他烦恼。但他有时候也喜欢和薛凌霜一起囫囵度日,无所牵挂、浪迹四方。
他们于对方看似可有可无,各自不断丈量底线,彼此都不越界。他们同寝同食,甚至一同征战过一段时间,却并不很了解对方。他们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也不完全知道对方的现状,当然,其中大部分是君怀策不愿告诉薛凌霜的。
然而正是这种疏离的亲近让两人之间得以保持平衡,惺惺相惜之余也有喘息之机。如同满至碗沿的水,既不缺少,也未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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