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三（下）（1/2）
“不仅如此，这群人也没有像以往的流浪汉那样，一出现就和我们产生矛盾或冲突。”佩鲁贾略作停顿，给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恰当的形容，“他们很‘友好’。”
这简直比阎霈的评价还要不可思议。
“友好？”谢景御嗤笑了声，反讽道，“可不得了，咱们首领是越来越好说话了。那照您的思维来判断，他们接下来会怎样友好地抛出橄榄枝呢？上谈判桌？投降归顺？还是——交出武器？”
谢景御垂头，额前几缕偏长的碎发垂落，像金色的枝丫，稀稀落落地挡住树梢后的蛾眉月。这是打从他们进屋后，他第一次直视佩鲁贾，唇角半勾，端的明媚无知。而在佩鲁贾看不到的另一面，是只有阎霈知道的冷硬无情。
好在佩鲁贾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谢景御，尽管仍免不了视觉冲击造成的愣怔，但终归没被他的笑迷惑去。
“至少，就他们目前的行为而言，确实是这样的。要不然，你可以问问阎霈，看他有没有别的发现。”佩鲁贾将问题抛给阎霈，自己则好整以暇，手指也不再敲点扶手。
谢景御即便已经料到结果，却依旧忍不住去看阎霈。当见对方毫不犹疑地向他摇头，谢景御心下了然，面上表情全无。
而佩鲁贾明显放松下来，双手在胸前合拢，“你不信我，那阎霈，你总该信了。”
这话，和下午常子说的那句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谢景御反驳不得的。
也许真如佩鲁贾所言，这次的十三个是不一样的。跟他们相比，以往那些流浪汉，哪个不是狂妄自大的家伙，别说没有武器傍身，就是单枪匹马也敢干奸掳烧杀的事。
这些流浪汉（暂且排除此次的十三个），似乎全然不知地球上有进化者的事，又或者是知道的，只是照旧肆无忌惮。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其背后必定有帝国的手笔在，他们要么向帝国子民隐瞒了进化者的存在，要么就是弱化了进化者的力量。至于帝国如此做的原因，他们留守者尚且未知。
而如今，来了一批这样的流浪汉：他们携带武器，不鲁莽不蛮横，至今没有出现流浪汉搞破坏或伤害留守者的情况。若在之前，一天半的时间，足够流浪汉干不少坏事儿，并使赌场收到消息；他们两次来赌场，一次在外围逡巡（可以理解为到达新环境后，他们需要点时间来缓冲、观察），一次进入赌场内，却是规规矩矩的……
如此综合下来，这十三个流浪汉被流放后的表现堪称温和。
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撇开另外三个不说，就说这十个人。”阎霈将文件袋甩到桌上，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沉默，裹成茧的思绪还剩最后一根丝，由他从谢景御手上接过继续抽除。
他身体后靠，视线落到脚尖朝他的鞋子上，语调平淡：“他们很收敛，自身不张扬，成群结队时也能融入我们，要不是他们身上有标志性特征，我想大部分人会完全相信他们是留守者的‘一份子’。就说特征还如此明显的现在，不也已经有人‘心软’了吗？”
话中的意有所指也太明显了，佩鲁贾的脸立刻黑了一度。谢景御禁不住挑眉，往后仰去，头靠上后面的手臂，鼓励般示意身边人继续。
阎霈往左边看了眼，接着说：“且十个人如一个模子，做出的反应与行为几乎相同，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这点是极反常也最不可能的。无论如何，他们是被处流放罪的犯人，没点个性，我可不信。”最后一句话，他故意学了某人的语气。
果然，他听见身旁传来声轻笑，并大方地现场展示真身版：“我也不信。”随后还附赠了段返场，道，“除非他们没犯过罪，那我还能试着信一信。”
佩鲁贾被这俩一唱一和的耍赖堵得无话可说，但他确实起过招揽流浪汉的心思，眼下又不得不反省承认，阎霈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厢，谢景御慢慢收起戏谑的笑，突然说道：“当然，流浪汉也不一定是流浪汉。”
“哦？”佩鲁贾用手背撑起下巴，“还有这说法？说来听听。”
谢景御似乎又陷入某种思绪，声音困于蚕茧，低闷而理智：“照阎霈的说法，我个人认为，他们可能接受过训练。只是不确定，接受训练的到底是流放犯，还是普通人。”
“前者强则更强，后者……”佩鲁贾没再说下去，因为看到谢景御明晃晃的笑，是对他愚昧的嘲讽。
“你错了。”谢景御说，“两者不同在效力的对象。前者哪怕接受过强制训练，绝大部分仍是为自己效力，毕竟自私自利算是前者的基本特质之一；而后者，则是为帝国效力，他们中能留到最后的，也许不一定比前者强，但一定都是对帝国忠心耿耿的。”
起伏的呼吸声微滞，像是被一棍子敲成了哑巴。只有沉默。
佩鲁贾越听谢景御讲越头疼，眉头紧缩不松，左手中指复又在手背上焦虑地点动。他明白谢景御的意思，但并不赞同，前者还说得过去，后者……那不该说训练，应该用“培养”才更恰当。而培养是极费精力的事情，他也培养甚至被培养过，更加知道一个好的人才有多么来之不易。
佩鲁贾不赞同谢景御对后者的猜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相信帝国会轻易派出他们精心培养的人才，说到底便是不相信帝国会对地球这么上心。若真是如此，那这些人的作用呢？一定是有不同于流浪汉的作用才对……
“卧底呗。”谢景御回答，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语出惊人，以及另外两人投来的视线，浑不在意地耸了下肩，“反正帝国人多，用不着你瞎操心，也别用你那一套去揣摩他们的心思，没必要。有时间乱想，不如多想想还没找到的那三个，当心吃亏啊老贾。”
话音刚落，阎霈便已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落回那只不停点晃的脚。
“哈哈哈哈哈……”过了会儿，佩鲁贾把双手放到桌上，身体略微前倾，“景御说得对，重点应该是找出另外三个，是我老糊涂了。”
“不错，有自知之明。”谢景御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佩鲁贾听了一笑，眼尾的细纹添了几分和蔼：“那三个，我会派赌场的人去找，到时候花佛街若有了消息也会送来，所以，你们只管先安心对付这已知的十个流浪汉。房间我也让人收拾好了，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赌场住下，放心，我这儿绝不会比常老哥的旧楼差。”
对他自作主张的安排，谢景御和阎霈皆不置可否。以往也发生过几次，因流浪汉行踪不定，赌场又作为他们常光顾且是佩鲁贾中心的地方，住下来确实更方便行动，也不会耽误时间。
“等清剿完流浪汉，就可以回去了，顺便——”佩鲁贾拉开左边抽屉，将其中一样东西拿上来，“领走你们的酬金。”说完，他一松手，东西砸在桌面上，发出类似于铁片相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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