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从中午开始就阴沉的天到了黄昏居然开始放晴,阳光从云层中穿透,一缕一缕耀眼的光芒与其说是像希望的东西,倒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只只金色的利箭,精准的射在人的心脏上,然后就是连呼救都来不及的死亡。这时如果站在外滩的海关大楼上往下望去,整个上海像披上了一层梦幻而缥缈地金粉色面纱。
足够艳丽迷人。
也足够致命美丽。
“喂?您好,这里是沈公馆。请问您....”张妈才接起电话,就看到沈奕白站在二楼阶梯的扶手处望来:“少爷,电.....”
他摆摆手,示意张妈继续接听电话。等张妈把电话挂断他才开口道:“谁打来的?”
“白公馆,说明天晚上有个宴会希望您能参加。”
“宴会?”沈奕白勾勾嘴角冷笑一声,一脸的不屑:“我看白家不过是想讨好我爹这个老狐狸方便以后给自己铺路,所以顺带来讨好我而已。”
“那,少爷的意思是回绝了?”
“不用。”沈奕白道:“回个电话过去,就说,明晚我一定到场。”
反正最近闲来无事,去见见一些名媛淑女消遣消遣也是不错的选择。
李清川缩成一团坐在外面角落的小板凳上,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时不时注意着炉子上煎着的药。自从被赶出北京城以来,这一路上吃的苦不算少,父亲在路上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了,几个姨娘没一个靠得住的,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走的时候盘缠没怎么搜罗,都已经算是给了情分吧?
母亲的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的,但清醒的时间总归是少于糊涂的。
这样的苦日子过久了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前些年吃的是玉食,穿的是锦衣,过的是王公贵族的生活。
这样的苦日子过久了。习惯了倒也不会去怨谁恨谁。
清帝退位,那是天命不可违。
李清川心里比谁都明白。
“咳咳。”屋子里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川儿。”
李清川应了一声,给炉子加了点火就进去了。
这房内实在小得可怜,大概只容得下三人落脚。却又昏暗的分辨不出四周摆放的物件只能隐约看见靠近床边的位置搁了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桌子上点了盏幽暗的煤油灯。灯光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
佟珮如依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里带了好些血丝,嘴唇也干燥的起了一层死皮。她单手把垂在鬓角的发丝理在耳后,见到刚进屋子的李清川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就要从床上下来。
“娘,你躺着。”李清川喊出这句话才发觉自己的口气因为着急重了些,便又开口道:“娘,地...地上凉,对...对身体不...不好。”
“总是躺着身体是要垮的。”佟珮如笑着说:“川儿,我看外面空气不错想出去走走。”
“那...那先把....把药吃了好...好不好?”虽是商量的语气,李清川已经转身出去,手脚麻利的把炉子上的药罐给端了下来,他把药汁给到在陶瓷碗里,小心翼翼递到母亲面前。
第一口还没喂到母亲嘴里,外面不知道是哪家的皮孩子敲坏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像极了军阀手里枪支拉动火绳时出现的声音。
佟珮如突然推开李清川的手,赤着脚蹲在床边身体都得像筛子似的:“川,,,,川儿,救命!救命啊。”
李清川赶紧把药碗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环住母亲肩膀:“没事的...不是枪..枪声。别...别怕。”
“不是的,不是的。”佟珮如明明看起来瘦弱的像是被风吹了就会摔倒在地上,现在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李清川:“你是谁?”
“娘。”李清川扯过母亲的手语气温柔道:“我们吃..吃药好不好”
女人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不言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半天才开口:“苦,不吃。”
“吃完药有…有糖”李清川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快要被体温暖化掉的糖果递给母亲。
“不吃。给川儿,留的。”佟珮如脑袋不太清楚,可是嘴里念着想着的还是唯一的儿子。
李清川看着她像是收着宝贝似的把糖块藏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啪的一声砸进了药碗里,激起一阵阵涟漪。
张妈熬了一碗粥端到沈奕白的房间敲了敲门:“我给您熬了粥,您趁热喝了。”
“进来。”沈奕白带着鼻音应道:“放在桌子上就好。”
“昼夜温差大”张妈把碗搁在桌子上,看见沈奕白捏着鼻子像是很不舒服:“少爷别感染了风寒。”
沈奕白把手里的信件放下,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碍事,就是头有些疼。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听说北京政府宣布收回天津、汉口的德租界了?”
“这个”张妈用围裙擦着手:“我也不太清楚。像我这种不认识几个大字的,对什么政府什么租界的都弄不明白。只知道人还活着,还能有口饭吃便是享福了。”
“是啊。”沈奕白像是回答张妈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少爷您早点休息。”张妈侧了下身子把沈奕白吃完的粥碗收回。
“行,你下去吧。”沈奕白盯着桌子上摆放的台灯,眉头紧锁。
被信件报纸铺满了一整个桌面,独独有一张白纸被搁在最上面,那白纸上用端庄秀丽的正楷写着:李清川。
好不容易把母亲哄睡着,李清川坐在煤油灯下挽起袖子检查伤口,是那时候母亲推开自己不小心撞在了昨天天打碎的瓷片上。长长的一道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他咬着嘴唇从箱子里拿出药粉往伤口上撒。药物的刺激性让李清川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吗,自然是疼的。
不过是个才满十三岁的孩子。磕着绊着哪有不觉得疼的。何况李清川心里还有无限的委屈和无奈。
简单的包扎结束之后,李清川就合衣睡在地上的铺盖上。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川儿....川儿.....”
李清川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皱着眉头,做了断断续续的梦。梦里母亲唤着他的名字,坐在他旁边抚摸着他的脑袋,看了他很久。明明是在梦里,周围的一切都迷糊不堪可唯独母亲那双眼眸清晰可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