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1/2）

第二日巳时三刻，闵臻和陌言修带着阿白从王府西南角门溜出去，照旧坐上那辆乌木马车，一路来到六玲阁正门外。

六玲阁门前车马喧闹，但在小厮的指挥下井然有序。马车将整条巷子塞得满满当当，各色家牌像上元节的灯盏一般争奇斗艳，看起来宛州城中稍有地位的人几乎都到了。

闵臻和陌言修从马车上下来，先是被六玲阁门前两尊八尺高的石狻猊吸引了目光，接着抬头看见乌金牌匾上镶刻着“六玲阁”三个金黄大字，字形端方，间架严谨，笔锋克制内敛，题字之人必定心有天地，潇洒随和却又自制谦逊。

匾额下四扇正门洞开，每扇门上各有三枚鎏金门钉，在阳光下耀武扬威。从门内望进去只见花树掩映，好似天然影壁挡住园中玄机，只远处一座六角玲珑塔突破绿意封锁，在天穹下葱茏成一点飞墨

闵臻与陌言修交换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作为一个乐坊来说，六玲阁实在大得有些过分。

他们给门口守卫递上请柬，立刻来了一位碧衣姑娘引着两人一狐往园中小径去。闵臻紧跟在绿衣女子身后，留给陌言修和阿白一个快乐而骚包的背影，一路上拈花摇扇好不自在。

“这姑娘在六玲阁中地位不低。”陌言修的声音仍旧冷冷清清的。

阿白仰头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询问他怎么得出的结论。陌言修本是自己喃喃自语，看见小狐狸清澈的眼神心里突然下意识觉得小狐狸是能听懂人话的。他于是把手往上抬，将小狐狸抱得离自己更近一些，轻声解释说：“方才别的客人都是由一些粉衣姑娘带路的，那些姑娘身上不过穿着寻常衣料，但这位绿衣女子上衣用料看着像天青纱，下裙大概是软烟罗，我母亲也有几件这样用料的衣裳，都是江南名品。一个普通的引路侍女怎么敢把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再者，咱们走的这条路压根不见其他客人，很可能过一会要直接和那朵‘山茶花’碰面。”

少年面无表情，动作却很轻柔，阳光晕染着他的下颌线，小狐狸看得有些出神。

陌言修说完，低头看到阿白呆呆傻傻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即使再通灵性，也和猫儿狗儿差不多，要是真能听懂人话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走了约有大半刻，鹅卵石小径两边的花木渐疏了，又路过两个葡萄藤架子，眼前豁然开朗。一面清水湖泊静卧园中，湖边杨柳低拂，似嗔似笑，几只燕子在湖面上下翻飞，不知哪丛灌木里还有莺雀婉啭鸣啼。湖对岸游人如织，大部分来宾都在对岸，人语声传过来变得模糊不清。闵臻他们所处的这头却没有人，像被刻意隔离开来似的。

小路的尽头正对着一处水榭，水榭建在湖面上，四面垂下几重鹅黄色纱帐，纱帐后隐约有一女子临水抚琴，琴声段断断续续，弹得并不好。

带路的绿衣姑娘隔着纱帐向里面回话：“阁主，贵客到了。”

清音的琴声立马顿住，她回过头连声说“快请”，听着很高兴。绿衣女子这才打起帷帐，躬身请闵臻和陌言修进去。清音从席上起来给他们行礼，等二人一左一右在下首位置落座，她才缓缓坐下，脸有些红，一边说：“清音只会弹琵琶，不曾学过古琴，今日倒是又在二位公子面前出丑了。”

闵臻露出微笑刚要说话，对面的陌小爷却先开口了，语气并不是很好：“怎么宾客都在对面，独独引本世子和闵臻到这边来？”

清音并不生气，一边吩咐侍者进来添置茶果糕点，一边笑着给陌言修解释：“今儿这场诗会还是有筹码的，奴想着二位公子见惯了奇珍异宝，应是瞧不上我们的俗物。过一会小厮们会放百十只鸭子下水，每只鸭子上都系着丝绸，宾客们将诗词写在丝绸上，等鸭子游到对岸来，自有人解下然后品评高低。这做法不过图个新鲜，二位公子对清音有救命之恩，是我六玲阁的贵客，也不必去蹚这趟混热闹，干脆和奴家一起在凉亭里看着，吃茶说话解闷等鸭子游过来，倒还有趣些。”

陌言修低头喝茶算是接受了清音的说法。

等侍者们摆好果盘糕点退出去，闵臻又把话题扯回瑶琴上，他下意识将扇子转了一圈，露出温和的神情来：“清音姑娘，我瞧见琴头刻了一个‘楚’字，莫非这琴是先阁主楚些之物？”

清音点点头，语气显然亲昵多了：“闵臻公子好眼力。”

“难怪，清音姑娘虽然弹琴的技巧还略有欠缺，琴音里的思念却要溢出来了，”闵臻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根根影子，“想必你是很想念这位老师的，更何况楚些是谪仙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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