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2）

二十

秋色在河间缓缓流淌，凋落的悬铃木枯叶仿若金粉般铺洒其上，微光下闪烁如星，微风又似画笔似搅动着浸在河水里的砂黄色颜料——大自然正创作着顶级的风景画。

我站在木窗边，对市井间的生活模式充满孩童般的好奇。我见到一位穿着沾了油墨衬衣的中年匠人，甩着藤条厉声责骂哭泣的幼子，无端感到一阵热气从胸膛涌上面颊，记忆里的一双冰雾似的灰色眼睛渐渐浮现，带着七分嘲弄，三分怒意。

封存在前几日晚宴之上的情绪似乎就要破匣而出，相比陛下施威带给我的恐惧，鞭尾摩擦皮肤时激起的隐秘模糊的屈辱与羞恼更令我难堪。

我将罗曼夫人用以试探我决心的药剂锁进柜门，用厚厚的稿纸掩盖。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无数讯息如同骇浪一般将我推向未知的远方，容不得我仔细思索，他们要求我背负起反叛的战旗、提起革命的长戟，将锋芒对准王座之上的独裁者，完成生而予我的使命。可我至今竟还幻想着迟来的亲情填补我心底淌血的窟窿，难以下定决心。

柯罗尔忽然从背后环上我的腰，靠上我的肩头，温热的嘴唇贴在我的颈侧。我以手肘抵住他的胸膛，“别闹。”

不知道是我最近疲劳过度，还是不知不觉中已对柯罗尔的态度软化，我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口是心非的默许。

果然，柯罗尔见我的反应笑起来，环着我左右晃动着提议道：“堂哥，下周去骑马？”

他的唇就贴在我的耳垂上，热气直直地窜入耳中，令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挣脱后与他拉开一段距离，闪避视线，“如果没有要事的话。”

他不顾我威胁的目光，用冰凉的手指点了点我的脸颊，惊讶道：“好像有点烫。”

我气急败坏作势动手，他便嬉皮笑脸向后闪躲，最后避无可避时贴上了墙。

这时候窗吹来一阵风，几片无端卷入对峙的金叶从我们的视野里掠过，像洋洋洒洒的雪花。

他湖蓝色眼睛一刻不移地凝视着我，也不允许我有片刻分心。良久之后，他在我唇角落下一吻。

我听见自己心中的声响，像顽石跌进深海中溺亡。

我们下楼时，酒馆老板正在教训他手下的孩子，原本我不该管这闲事，但那孩子抬起淌着冷汗与鲜血的脸时，我看见一双浸着水汽的碧绿眼眸，竟和我当年见到的受辱的幼年安托万一般无二，我的呼吸一顿。

我交代老板先替我去拿些酒，暂时浇熄他的怒火。

老板离开之后，我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精致的糖果，这是受贵族女性与孩童青睐的小点心，为了与他们打好交道，我时常会备一些于口袋。

那孩子看了一眼，犹豫着是否收下，最后抬起眼睛小心翼翼道：“先生，我知道东西的不多。”

他以为我想用糖果向他交换内情，但我其实并没有想要探究什么，便随意问道：“你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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