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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眼胡同那针眼般大的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不管是路过买菜的,还是推着小车送孩子上学都忍不住探头进去瞧上一眼,可惜的是万家大门紧锁,仅有两个小白灯笼讣告天下。
敲锣打鼓了一天,总有些被吵得不耐烦的,骂骂咧咧道:”活着的时候就天天唱,死了也不让人安生!呸!”
但丧事终究还是丧事,躲着走还来不及,不长眼的也大都啐了一句了事。
在万家门正房外站着的人大多穿着素色大褂,他们各自站在一处,小声交谈,或是抽着烟不言语,没穿大褂的人也都在袖子上挽了一块白布,手上搭着孝服,时不时探头瞧瞧屋里的情况。
午后的阳光刚刚扫到灵柩上,像是镀了一层生辉的金箔。上好的金丝楠木是前年就给备下的。躺着的人也看着安详,边上摆的是他平时用的物件,紫砂壶、核桃、快板、御子板,和那把人见人怕的竹板扇子,可惜平时打人打得忒狠,破洞漏风,也就没人再怕了。
一代曲艺大师临终了能带走的只有这张不饶人的嘴皮子,除此以外一点也不像是病逝。
相声是门得罪人的手艺,砸的挂多了,自然,真的来送终的人门可罗雀。但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只听门外窃窃私语:
“师傅走了,那这班主的位置……“
“没看万家那几个都在屋里呢嘛?反正也挨不上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正屋的门并没有锁死。人走茶凉,就连旁支的猢狲们都想趁乱分走两杯羹。
“尊你一声‘二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这位人人喊打的“二哥”此时就坐在堂内的主位上。屋内的暖气抵不上人心的寒气,夏瑞卿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褂,那双本是该弹三弦打快板的手伤痕累累,被冷风冻得肿胀难忍。不堪入耳的话惹得人心生疲倦,他叹了口气,问旁边人:“白师哥来了么?“
“在外头招呼着呢,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旁边人答,”您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着。”
夏瑞卿缓缓起身,形单影只地走到了那群势要吞人的外戚中间,轻咳了一声,那几人见情况,立马逼近。
“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吧!可别给脸不要脸!“
“阿荣呢?让他出来!“
“阿荣!叔叔来接你了!“
看着此时此刻荒唐又无趣的一出好戏,夏瑞卿手里盘的核桃忽地往桌上一摔,锐气刺人脊骨,场上的所有人一时之间全部语塞。
什么玩意儿!
他压着怒火,核桃被盘得咕噜咕噜作响,心里想着万山当年收养他时的千叮万嘱,想着要把这些忘恩负义的寡淡之人全部千刀万剐......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幽怨又憎恨的冷笑。
他打小见过无数恩将仇报之人,早知摊上“人“的羁绊都是死结。“万家灯火”这块匾额已经等同于万山,而如今万山死了,他终究没能保得住师傅的夙愿,也辜负了阿荣的嘱托,当然……还有那位英年殒命的万家老大。
若万家岐泉下有知,一定会笑他是个无用的草包,然后再说些事后诸葛亮的漂亮话。
但是,他舍不得阿荣这么小就接班,黄毛小子连贯口都还没背顺溜,更别说勘察人心这种勾当。若他接手,万家或许会更糟,与其这样,不如分家。
“……万子!万子!你不能过去!”
从后堂忽然冲出一个羸弱的少年,他个头不高,一身白得煞眼的孝服像是只落入别院的信鸽,莽莽撞撞地跌在地上,哭道:“我不让!我偏不!谁敢分家!除非杀了我!”
阿荣哭得眼泪珠子和鼻涕挂了满脸,额角红透了,他抱着牌位,一副撒泼打滚的样子死也不肯离开棺材。他趁乱接着喊道:“我不活了……呜呜呜……”
都说荣少爷承了他母亲江南女子的性子,一向唯唯诺诺、任人摆布,但现在发起疯来,谁都得敬他三分。原本蛮横的外戚也退了几步,手指点点,“你不要闹!”
夏瑞卿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边的几人见状就往院里跑。他居然还有心思拿扇子给哭声和苏,等了几秒后才上前,小声耳语道,“......现在哭!”
阿荣哭得更加伤心了,“爷爷!呜呜呜……阿荣还不如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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