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奔（1/2）

夜深了，俞珵开了一盏亮度较暗的小台灯，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种低落的情绪中，与黑夜相融。他让张生安和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只留了一个下人在外面守着。

生安的速度很快，在晚饭时间告知他所得到的信息。

死去的女孩本名叫小如，十六岁，无父无母，有一个八岁的弟弟，她原本是齐家的一个丫鬟，九月份的时候不知何故被齐家赶了出来，之后就进了华都舞厅当舞女，和弟弟一起住在轻人巷。可惜还没半个月，舞厅就被迫整顿了。

无需张生安往下说，俞珵就知道自己猜测对了——小如进了舞厅，改名叫翠儿。

在这个混乱时代，大多数穷人的命运一早就已注定。军营里从来不缺穷人，因为当兵战死总比在家饿死强，俞珵见过许多走投无路的人，听到翠儿的事情时只是叹了一声，让生安悄悄找人安抚一下她家里人，也多注意一下这事。

只不过她弟弟只有八岁，今天在医院里哭喊的“家里人”很可能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无奈之下将她送进医院，现在人死了就顺道想拿点钱走。

昏黄的光在台灯上微微亮着，俞珵坐在床上盯着那点光，心里突然觉得迷茫。

“怎么还没睡？”向泽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将他从刚刚的混沌中拉入现实。俞珵对他这么晚还到这儿来有些惊讶，仍是回答他道：“可能今日睡太多了。”

“要听广播吗？”向泽川说完这句话，又叫叶舜搬了收音机进来，吓了俞珵一跳。收音机对于向家来说不算是稀奇物品，但平时只放在书房，俞珵整日在外面闲逛，也从未打算要买这个机器。

俞珵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跟书房里的那个不太一样，他还没开口询问，向泽川便先说话了，“这两天我比较忙，可能没什么时间来医院。”

“啊。”俞珵张了张嘴，意识到向泽川买这个是怕他无聊，赶紧又补上一句，“谢谢向叔叔。”

此时的收音机里，不再播放激昂的政党宣传广告，而是传出了一声婉转柔美唱腔，是俞珵不太熟悉的昆曲。

——恨天涯一身流落。

待静静地听完了这句，俞珵才回过神来说：“这唱的是夜奔。”

向泽川点头道：“这出戏大概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听完就去睡，别太晚。”

俞珵见他坐在隔壁床上，不由地问：“向叔叔不回去吗？”

“病房里有两张床，也一样睡的。”

——顾不得忠和孝。

夜奔的词曲在空气中飘荡着，带了点悲凄和无奈的调子，向泽川已经脱了外套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眼睛望着收音机，似乎在听着这个故事，又像在放空。

俞珵总觉得自己该找些话说，便拿了这戏里的人物问：“向叔叔觉得林冲是英雄吗？”

向泽川闻言沉思了一会，反问道：“你觉得不是？”

“人人都道他才勇过人，虽遭遇奸人陷害，家破人亡，却积极反抗。可是，”俞珵顿了顿说，“他在妻子被调戏时没有出来阻止，在野猪林时他更是直接向解差出卖了鲁智深，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英雄？”

戏曲里即将唱到尾声，是林冲到了梁山脚下，见到一片荒郊，听到乌鸦声起，反倒生出要挣到一条出路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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