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乱坟掘尸夜惊魂（九）（1/2）
院落前本有一圈肆意生长的杂草，现被拦腰割去了大半，将那座宅院半遮半掩藏在身后，少了几分颓靡，多了几分生气。斑驳的墙垣与错位的瓦砾丝毫未变，仿佛有人在墙上挥笔作画，又打乱檐上整齐排布的瓦片，让本为一间废宅的地方，硬生生被住出了世外高人的味道。
程清之在质子府门前踌躇了半天，终于决定独自一人进去。
萧云琛一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自己给自己斟着茶。
程清之走进质子府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整个宅院只有两三个侍女，对一个大国的皇子来说，这待遇差的不像话，早该气红了眼，可萧云琛却异常地冷静，又冷，又静，整个人都向外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程清之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世子。大王听闻世子染了风寒，特命小人前来诊治。”
萧云琛抬头瞥了他一眼，回头示意婢女再拿一个杯子，然后对他说道：“进来。”
待程清之走进房内，只觉得一股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脸上，许久都不曾移开。
视线的主人先开了口：“你是太医署的人？怎有些面生。”
程清之道：“回世子，小人商陆，为太医署新任医监。”
萧云琛还是盯着他看，那直白的视线让程清之不由想起，那夜自己把程露抱回来时她那不加掩饰的眼神。
萧云琛突然问道：“你和程家有什么关系？”
程清之装傻道：“程家？哪个程家？萧国的还是齐国的？在都城还是封地？”
萧云琛只回了四个字：“医门程家。”
医门程家天下独此一家，自然回答了程清之所有问题。
程清之无半点犹疑，对答如流：“回世子，小人生于乡野，不日前才考入太医署，之前从未进过都城，更别提程家了。”
“你既生于乡野，肌肤又怎会如此细嫩水灵。”萧云琛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说出这话，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夸人。
“小人打小便身患顽疾，鲜少出门。又因身体羸弱，干不了粗活，只好死读医书。”
“既然先生医术高超，为何不为自己治治顽疾？”
“回世子，齐人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
萧云琛敛了眼，淡淡道：“好一个医者不自医。”
程清之正在思索接什么话好，便见萧云琛抬起左臂，身体微倾，朝自己伸出手来。
他一惊，身体快过脑子急急往后退了一步。
萧云琛也不恼，十分平静地说道：“怎么，先生看诊不用号脉？”
程清之忙不迭地回答：“要的要的！”
他力图把方才的失态敷衍过去，故又将正要往前迈的腿收了回来，面上犹豫道，“世子这般金贵，小人又初次进宫当差……您也知道宫里规矩多得很，小人实在怕犯了您的忌讳，可否……可否世子自行挽袖，露出手腕上三寸即可。”
萧云琛听罢也不说话，直接收手把袖子往上一捋，再次递到程清之面前。
程清之指腹落在他的手腕上，在这初夏时分竟被冰了一冰。他没敢往袖口里藏着的肌肤看，可就算不看，他也能猜到里面会是什么模样。
萧云琛趁他切脉，又盯着他的脸来来回回地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可偏偏那双眼睛又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感情，和他方才看向侍女的眼神并无不同，让人想疑心都疑心不起来。
他的脉象小而涩滞，脉动先弱后疾，邪气方张，明显是蛊毒攻心之兆。
程清之沉默着收回了手。
萧云琛也收回手，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问他道：“如何？”
程清之笑容满面，拱手贺道：“恭喜世子，您身体已然自愈，风邪尽除，全身上下无一毛病，大吉大利，福寿安康。”
萧云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先生就这么不愿再来我质子府？”
“呵呵呵世子您可真爱说笑。”
“那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萧云琛嘴上不甚在意，眼睛却一直望着程清之，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
“恕小人愚钝。”
萧云琛从婢女那接过瓷杯，让她们一一退下。
“坐。”
“小人不敢。”
萧云琛也不坚持，似乎刚才本就是一句说过无数次的客套。
他将斟满的茶杯递给程清之，道：“听闻程家几位公子，不仅天资聪颖医术绝伦，相貌气质也非常人可比，不知先生可有听说？”
程清之没去接那杯茶，从容答道：“程家乃医学世家，我等学医之人自然有所耳闻，只不过了解不深，知道的怕是和世子差不了多少。”
萧云琛毫不在意，面不改色地将茶杯落在桌上：“本世子今日仔细一瞧，先生和其中一位长得竟有七八分像。”
程清之按着药箱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脸上波澜不惊道：“世子说笑了，程三公子的样貌，非小人这等粗鄙之人可企及。”
萧云琛忽然看向程清之，声线有些微不可闻的颤动：“本世子何时说过我指的是程三公子？”
“程三公子和小人年纪相仿，是小人先入为主了。”
萧云琛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本世子是觉得你和当年的程大公子有些相像。”
程清之露出迷惑神色，回道：“世子自打方才起就意在言外，小人实在不解其意。”
“看你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很紧张，就想随便聊聊罢了。”
“小人初次见到世子，自然紧张。”
萧云琛也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确实有些颤抖，便收了视线，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瓷杯，压低声音问道：“先生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小人应该知道什么吗？”
“四年前，太医署。”
“四年前小人还不在太医署，甚至还不曾入宫为职，自然不知世子所指何事。”
“不记得太医署，那质子府呢？”
“虽然小人经过质子府很多次，但确实谈不上有多少印象。”
“不记得质子府，那莲华池呢？”
“莲华池也是在宫中吗？小人进宫多日，竟然从未听说此处。”和萧云琛言语中泄露的情绪不同，程清之的回答一直都很完美，“若世子不介意，可否讲给小人听听？”
他始终保持低头的姿势，安然面对这句回答后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了很久才听萧云琛开口，语气回到了最先冰冷的状态，他道：“下次吧。”
程清之听出他在下逐客令，便拱手道：“小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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