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医门百家尽归程（四）（1/2）
巳时，太医署。
程清之背对着一身着金蛇赤绶官服之人，认真地拨弄着手中植株的叶片，满不在乎道：“所以我一个尚药局看人采药的监工，为什么要去给人看病？”
那人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重重地哼了一声：“近日天气燥热，暑邪频发，太医署人手不够。”
程清之哦了一声，道：“我不去。”
那人冷笑道：“你以为这里是程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任太医令四年，姬化钦从未被署中下属如此对待，今日在众人面前，被程清之这般不放在眼里，已然失了大面子。
他越想越怒，道：“第一天便姗姗来迟，甚至连本官的派遣都置若罔闻，你当太医署是你度假的地方吗！”
程清之没收住力，不小心扯下了一片叶子，随手往土盆边一扔，转过来面对着一群幸灾乐祸的围观者，好笑道：“我不去，你奈我何？向大王告状？说我身为尚药局医监，居然不给人看病？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光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实在没忍住哈哈哈！”
“程潇，你！”姬化钦终是没了耐心，口不择言道，“你莫不是忘了你大哥的死状！”
话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折辱此人是自己的目的，但这张底牌打得实在太早了，杀伤力怕是远低于计划之中。
“我吗？只怕在场之人，没有比您记得更清楚的了吧？”程清之果然没有失态，甚至都没有被激怒，倒是看着众人的视线愈发放纵，嘲讽道，“不知四年来，各位夜里睡得可香？”
蒋岩峰忍不住了，指着他鼻子怒骂道：“程潇，你这话什么意思？别说我敢当着你面动你大哥了，今儿再动一个你又如何？你们程门不过是群民间的赤脚大夫，也是能和我们正统医道相提并论的？”
程清之咦了一声，问道：“蒋大人，您听不懂人话？”
蒋岩峰气急道：“你！”
一旁的付医正连忙上去扶他，嘴里附和道：“蒋医令说的极是！那群没眼界的愚民还说什么，程门三子天命之子，百毒不侵纤尘不染，传得神乎其神的，最后还不是成了一堆腐骨！”
程清之看着他冷笑。
就算真的百毒不侵，也难逃恶毒的人心。
付乐跳脚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程清之不屑地回答道：“我什么眼神？十年来程门所制之药、所拓之书，全都被影卫送进宫内，堂堂太医署居然成了程门的库房。所谓狗眼看人低，你说我是什么眼神？”
这是铁打的事实，几位医正辩他不过，转而向姬化钦怨道：“姬大人，您快把这厮赶出太医署，还这神圣之地一个清净罢！”
程清之赞同道：“对对对，快赶我走，我巴不得离这太监署远点呢！就劳烦诸位大人啦，程潇在此先行谢过！”
姬化钦最恨别人不把他放在心上，闻言恶狠狠道：“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天真！”
程清之道：“那姬大人想要怎么样嘛！哎事先说好，我不喜欢男人的，你这样的老男人就更不喜欢啦！”
姬化钦羞愤道：“你！一派胡言！吾等岂能容你！”
程清之惊慌道：“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我更是吃不消的呀！”
姬化钦简直想冲上去毒杀了这不知羞耻的小畜生，忽听院外有人慌张来报：“殿前都点检——白将军到！”
话音刚落，白煜便面色冰冷地走进大堂，先是扫了噤若寒蝉的众人一圈，而后才对站在角落的程清之道：“程医监，不可胡说。”
众人像是得了救星，告状声不绝于耳。
“白将军！”
“白将军您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白将军！程清之这个刁民简直是给太医署抹黑！一定要把他轰出宫去！”
……
白煜被一群人围着说个不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出于教养，他并没有立刻发作。
倒是程清之挖了挖耳朵，啧啧道：“吵死了，这还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没病的都要被吵出病来了。没看见我们姬大人屁都放不出来了吗？”
姬化钦不喜聒噪又自视甚高，没加入众人的队伍中去，却猝不及防被程清之骂了一句，顿时怒不可遏，狠狠瞪了程清之一眼，正欲发作，忽然起了一番盘算，片刻后心里已然胜券在握。
姬化钦恭敬地冲白煜作了一揖，正义凛然道：“白将军！您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白煜却不喜别人把他当枪使，冷冷地扫了姬化钦一眼，上前朝程清之和颜悦色道：“程医监，明央殿下有言，您不可自降身价。”
程清之笑着答道：“我这不是来了太医署，身价什么的也得入乡随俗嘛。”
众人听罢，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却无一例外地被白煜的眼刀给吓得缩了回去。
且不说禁军首领的位置大了他们多少品级，光是明央殿下身边的红人这一身份，便够他们忌惮的了。
白煜不顾众人脸色有多难看，重新看向程清之，微微一笑，道：“程医监说的是，明央殿下也正是此意。殿下还说，若您觉得闷了或是乏了，随时可以去慈归殿找他叙旧。”
众人的脸色白了又白：这明摆着是给程清之撑腰啊！要是他在齐陵面前胡说八道，他们丢了官位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姬化钦强笑道：“白将军，这怕是不妥。既然大王将程清之交到太医署，而下官又身为太医署令，岂有让他人安排之理。”
白煜听到此话，眼神冰冷地射向他。
光是将齐陵推到无视王意、轻慢圣言的边缘这一居心，便够他死上一百次的了。
可惜姬化钦并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形势，还以为齐王之言仍像四年前那样不容置噱。
程清之倏地一笑，眼神飘忽，语气却异常诚恳道：“得得得，姬大人我错了，我这就去！你说话，您要我去哪？是哪位贵人生病？”
“你会喜欢的。”姬化钦见白煜没有阻拦，心中满是得逞的快意，“质子府，萧世子。”
他只知狠狠捅了程清之心窝一刀，也没发现身后白煜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程清之点点头，背起药箱往外走，却在门口被一人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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