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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天对于柳洇来说绝不算好过。她靠着姜姜时不时送过来的两口糕点撑完了整个惩罚。

第六天清晨张嬷嬷过来开门时，柳洇缩在墙角已然没了意识。嬷嬷烘着小暖炉一手提着裙裾慢悠悠地踱过去探了探鼻息，随后几乎是带着惋惜的意思叹了口气走了。

柳洇没过多久就被裹挟了雪片的朔风吹醒，年久失修的门扇拖着笨重躯体吱呀吱呀地响起来，门外是纷纷扬扬的瑞雪，檐下挂了两只大红灯笼，被风吹得上下摇荡，在积了雪的灰白走廊上印下喜庆光影。

可这瑞雪兆丰年的热闹日子却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柳洇掰着指头算，今天是大年初三。

她挣扎着站起来，忍过最初头重脚轻的晕眩后，往外三曲的方向跑去。

还是晚了。

王歆君长满恶疮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僵硬地卧趴在地上，像是临死前挣扎过要下床一般。死了多久无人知晓，在天寒地冻的严冬里身体也不会烂多快。

柳洇僵在旁边，全身的汗毛倒竖，她看到王歆君的皮肤变成了青灰色，脓疮也鼓囊囊地发出恶臭，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接触死亡，猝不及防地见到成了一具尸体的阿娘。

“阿娘？你怎么了？”

柳洇无措地看了会儿，踉跄地出门。

她小心翼翼地敲响隔壁房门，在她那只手臂几乎要酸软地举不起来时，里面的人才打着哈欠开门：“姑奶奶要干嘛！好好的觉都不让人睡了？！”

“雀儿姐姐……”

“拜年？别想着从我这里讨红包，老娘可缺着银子呢！我说小兔崽子大年初三拜年***知不知道！”

“雀儿姐姐，我娘好像不对劲，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看看……”

“不会真死了吧？”

柳洇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呸呸呸，你给我滚远点！”说完雀儿甩上了门，仿佛门外有什么晦气邪祟似的。

柳洇被突然甩上的门砸痛了鼻子，此刻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她默默往下一家走去，可敲响的每一户人家得到的回应都是没回应。

雪一直在下，风刀霜剑刮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刺疼，最后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撑着不足四尺的孱弱身体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角落的米袋子耷拉在地上，里面隐隐有什么响动。

柳洇撑开袋口，是两只老鼠在半袋子米里上下窜，像是看到柳洇受了惊。

放在平日里柳洇早喊出声了，而今天却是一反常态的克制。当然这所谓的“克制”还是相当局限的，因为她冻得通红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泪却是串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走开。”

鼠辈当然听不懂人话。

“这是我和阿娘的米。”

一大一小两只老鼠依然在袋子里吱吱吱地乱窜。柳洇伸出一只手，指尖刚刚愈合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指关节部分却红肿得过分，皮肤薄得仿佛擦一下都会破。

两只老鼠以为柳洇终于要来伤害它们而显得异常暴躁，其中一只大的恶狠狠咬了她一口随后带着那只小的黑影一般窜了出去。

柳洇从老鼠嘴下抢回食，捧了一把米往厨房走去。

里面有一位嬷嬷正在制作糕点，柳洇虚弱地问：“毛嬷嬷，华大叔在吗？”

嬷嬷此时正顾不得呢，撇了柳洇在一旁。

柳洇又问了一回：“毛嬷嬷，华大叔在不在，我找他有急事。”

嬷嬷斜睨了她一眼：“什么事？找我也一样。”

柳洇磨蹭着不敢说，往日都是华大叔给她开小灶，其余领事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但最终饥饿战胜了理智，她畏畏缩缩地说：“我饿极了，可以给我煮碗粥吗？米我自己带了。”

“呵，敢情老华天天给你开小灶啊！在我这儿你就做梦去吧！”说着淬了她一口：“也不想想今天什么日子，正月初三禁食米饭都不晓得！有娘生没娘养，呸！”

毛嬷嬷扭着胖身子把她推搡出门槛外，柳洇倒在地上米粒儿撒了一地，混在皑皑的雪地里干瘪黯黄，就跟柳洇似的。

随着“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几句斥骂，厨房厚重的门也被人狠狠甩上下了锁。

柳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再次独自一人回了家。

这次她学乖了，没有再找别人。

她坐在地上捧着干米，问仍旧扭曲地趴在地上的王歆君：“阿娘，没熟的米可以吃吗？”

永远不会再有回应。

柳洇狼吞虎咽地把手里的一捧米塞入嘴里。

直到把插在米袋子底部的最后一粒米吃完，她忍下肚中的不适朝王歆君走去。

“阿娘，我帮你挪到床上去，地上凉。”

“没事的，我吃饱了有的是力气。”

柳洇吃力地把尸体翻了面扳正，她看着王歆君那张似是有无限愁容哀绪的面孔，她轻轻唤了声：“阿娘。”

她架着王歆君的腋窝要往床上拖，可到底气力不足，拖到床沿一个失手把尸体压在了自己身上。

王歆君往日温润的脸庞此刻冷森森地贴在她耳边，嘴巴鼓囊囊地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可是能有什么呢？

柳洇知道阿娘是被活活饿死的。

她说不出是惊惧多过伤心，还是伤心多过惊惧。她想不明白，阿娘怎么能丢下她不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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